我是女博士,传说中男人不敢娶的那类人。
家贫,放羊为生。周末在野地里放羊,遇见四处游玩采桑叶的男同学,羞愧,无地自容。
这是我一生见识短浅和自卑的根源,也是不得不努力的原因之一。
重男轻女的家族,从小不被待见的经历,是不得不努力的原因之二。
也许一切早被写在基因里,生来便是悲剧。
虚岁28那年,我妈找人给我算命,说我会遇见可以结婚的人,错过这一个,下一个是在四十岁以后。
所以,有人介绍他的时候,家里是非常高兴的。
他,大我三岁,看起来成熟稳重,北京工作,有房有户口赚的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和我家是一个村的。这就是父母理想中的女婿。
见过几次面就结婚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有什么浪漫的幻想,觉得对方都是过日子的人,又“门当户对”。
这些在今天看来仍然没什么不妥。
很多朋友问我,你们俩学历、家庭背景、性格都很相当,在北京也什么都有了,怎么就过不下去呢?
怎么就过不下去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日子。我对他的好感来自一次对话,他说每天工作很忙,下班之后就回去睡觉,别无他想。
这一句“别无他想”,让我以为他是简单纯粹的人,开始喜欢和接受。
他是真诚的。
订婚之前他多次来找我,把他的情况事无巨细都告知我,包括房子、将来的生活、工作情况等等。
订婚那天,他在我父母面前说,“我很喜欢她,我以后一定好好爱护她,我会比你们对她还好。”
他像个孩子。
领证的那天,我打扮得很美,因为知道不会有婚礼了。他在我前面回着头跟我说:“好开心!我好像抢了一个压寨夫人。”
他没有不良嗜好。
下班就回家,刚结婚的时候,他说每次下了公交车,都是跑着回家的。知道家里有人等,觉得温暖,幸福。
四年后的今天再想起那些事,忽然变得五味杂陈。
确实简单纯粹——每天除了赚钱什么都不想,也可以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确实对我好——对我好的方式,就是不断质疑甚至质问我的父母,认为他们对我不够好;
确实像个孩子——在我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说,他还没准备好;
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良的嗜好。
婚姻持续了三年,在无数次忍无可忍之后,我带着孩子离开了,从此再没回去。
太多人包括他都问我为什么,就连支持我离婚的父母也慢慢开始劝我,能过就过吧,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其实是没什么可考虑的。
我真正想离婚的时间是在结婚的第二年,忍着忍着又忍了一年,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呢?
我与他之间,存在太多外人不可知的矛盾。比如三观不合,比如情商不高,再比如,他的渣。
首先是三观不合。
三观不合,与我在标题中写的“老公是渣男”,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有些事我归为三观不合类:
婚后第一个情人节,等到最后没有一点表示。
他说,我本来想给你买花的,后来我想,你肯定说买花还不如买几袋大米,多实用。
我们去798闲逛,在漂亮的杂货店里,我对什么都感兴趣,拿起一个用花瓣做的本子。正在心里思量要不要买的时候,他说,这些东西就是赔钱赚吆喝,能赚几个钱。
孩子一周岁生日,我精心准备了蛋糕,给孩子戴上帽子,点上蜡烛,拍照留念。
他说,哎,你说,她长大了会记得今天吗?
话不投机可以不说,想去的地方不一样可以不去,吃饭的口味不同可以迁就他,睡觉的时间不一样可以各睡各的。
只是,婚姻在衣食住行、说话上都没有交集,意义何在呢?
有些事可以归为情商不高:
怀孕的最后两个月,婆婆来照顾我。
婆媳难免不好相处,他回到家听完自己妈妈的话,回来之后也不说什么,只是叹气。
逼急了也只说,“我妈多不容易,你为什么要气她呢?”
坐月子期间,妈妈和婆婆有了矛盾,他把两人叫到一个房间,说让她们自己谈谈!
甚至他跟我妈妈吵架,我也认为是他情商不高,没有处理好。
后来我妈得了抑郁症,吃了很久的药,每天昏昏沉沉睡觉,很长时间才一点点走出来。
有些事,我觉得可以算是标准的渣男:
痛了40多个小时,终于顺利生下女儿的时候,多想听一句:“老婆,你辛苦了。”
他既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孩子一眼。
婆婆满脸写满失望,当时就甩了脸色。
每每提起那次的心伤,他总是说,就你事儿多,我妈不就是把东西扔床上让你自己找吗,有什么不对吗?
想起独自抚养孩子的日子,简直像噩梦。
一个人,300多个日日夜夜,除了我妈妈偶尔来帮帮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
孩子一岁后我去上班,婆婆来带孩子,赚钱了有了地位,态度都好多了。
可是好日子只过了三个多月。
他们商量着要把孩子带回老家养,我一直不同意。
终于在6月12号那天,他骂我滚之后,在我离开的几小时时间里,他们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还没断奶的孩子。
我回到家看不到人,再翻看衣柜,孩子的衣服都不见了,心跳到嗓子眼。
不敢回忆。
也许还能忍。
一次想念孩子,我喝醉了酒大哭大闹,他一个重重的巴掌打下来。
从那以后,稍有不如他意,他便是那个模样,瞪着眼睛,咬着牙,骂骂咧咧,攥着拳头。
挨打两次之后,真的没有理由说服自己继续忍了。
最后的稻草是孩子上了幼儿园,病了,两天没怎么吃喝,我也一直咳嗽难受。
他睡到中午十二点,起床吃饭,给我们盛一碗饭,不吃便算了。
到了第三天,要把孩子送去医院。
我带着孩子先走了,他在家里做好饭吃完,晃到医院。
孩子非要我站起来抱,我虚脱地站不起来,坐在椅子上痛哭。
谈离婚的时候,他说起他对这个家的种种贡献,说自己加班多么辛苦,觉得自己多么可怜。
我告诉他,房子、车子都写的你的名字,与我和孩子无关;
工资卡在你的手上,我从来没见过;
我工作的一年,你没有交过一分钱家用。
我打开他的手机,让他看看有几张孩子照片,再让他看看我的;
我打开孩子衣柜,让他找到哪件衣服是他买的;
孩子的玩具、鞋袜、吃的用的,哪个他花过钱?
他跪下来求我,说他错了。
我说,错的不是你,是我。
还记得那次争吵吗?
你说:你两年没上班,在家带孩子,花的都是我的钱。
你说:三年了,我给你的钱,你自己赚的奖学金,在家带孩子做兼职的钱,还有上班以后赚的,你手里应该有17万。都哪儿去了?
就是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用3年时间,花掉了17万,培养出一个无比合格的渣男。
你是我用隐忍、不争、独立培养出来的,我退一步,你进一步,直到逼的我走投无路。
你全家都是我培养的。
你们说各种原因不想办婚礼,可以;
你说没有时间拍婚纱照、没有机会旅行,可以;
你父母说想早点抱孙子,可以。
你们不帮我带孩子,我博士毕业在家带孩子,可以;
你弟弟说要来实习,住在家里,要我挺着大肚子做饭,可以。
你工作忙,为了不打扰你休息,孩子24小时都是我一个人带。
我呢?
那个时候的我在哪儿?
人很奇怪,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个人,突然就能明白很多很多。
比如他,突然恢复单身生活,才明白每天都能睡在孩子老婆身边是多么幸福;
才明白家里没有女人,衣服不会自己洗干净,饭不会自己做好,也没有一盏灯为他留着;
才明白赚再多的钱也不如多花点时间陪陪孩子,因为孩子两个月见不到他也不会想起。
比如我妈妈,她告诉我,下次再找,一定慢慢来,找个最满意的,无论年纪多大都别再将就。
多可笑,您怎么就觉得我还会再结一次婚?再花几年培养出另一个渣男吗?
比如我爸爸,从前虽然对他颇不满意,但是离婚的时候还是特别犹豫。
跟我说,你要是觉得还能过就回去接着过吧,不能让孩子没有爸爸。
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原因,你以后不要跟我们来往就是了。
比如我,做了单亲妈妈,才知道生活并不容易,特别是赚钱不容易;
可是也明白了生活并非只有工作,与女儿相处、与父母家人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快乐。
我也重新认识了自己,了解了自己,我发现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每一天都开心地开始,然后快乐地结束;
最好的伴侣,不过是在你经历人世种种苦难时,跟你说一句贴心的话。
婚姻的结束,并不是任何一方的错。
但是把一个温柔善良的人逼成泼妇,把一个男人培养成渣男(且不管性格和培养哪个比例更重),这都不是一段美好的姻缘。
就像我跟他说的,多去谈几次恋爱,认真了解一下女人,凡事少算计一些,多付出一些,别把钱看那么重,体谅自己的时候也体谅一下别人,你会成为一个称职一点的丈夫。
而我呢?务实一点别太天真,再有主见一些,时时刻刻别丢了自己,就能幸福一点,快乐一点吧。或许也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有人说过,最难过的日子也有尽头(Thelongestdayhasanend)。
三年的婚姻终于到头了。近来我却常常想起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照片上年轻的他,一脸的稚气和桀骜,笑起来眼神清澈明亮,似乎他心中的那片森林,我从未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