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上大一的时候，新校区离市区很远。由于大学城刚刚开始建造，交通也不便利。只有几辆公交车往来穿梭于城南城北。同宿舍喜欢逛街的女孩都对一个小时的路程抱怨不已，惟有我乐在其中。
不知为什么，从小就喜欢坐公交。车门一关，似乎就是另一方天地。这里是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临时空间。能听到小孩啼哭，能听到恋人私语，能听到旁若无人地打手机，能听到外地人怯怯地向司机问路……录音报站的时候，我习惯性看车门。下去了几个人，又上来了几个人。打量那些陌生的面孔，看他们的着装，猜测他们那时那刻的想法，真是极有趣的事情。
我最喜欢车子靠左手边第二个座位。如果上车时那里没人，我是一定飞身抢占下来的。视觉上而言，应该是整辆车的黄金分割点。呵呵，写到这里发现有些奇怪的念头真是无法解释的。譬如我特别热衷那来回两个小时的路途颠簸，看车窗外如何由偏僻乡下渐渐转变为繁华闹市，再由人声鼎沸回转为一片荒凉。
很少和同学一起逛街，不可否认19岁的我确实有些自闭。没有课的下午，揣两个硬币登上一辆70路，就开始把时光像橡皮泥一样无限拉伸。傍晚时分坐最后一班70路回校，正值漫天月光的时候。逛街的学生大都早已返校，坐这班车的往往只有少量的人。我安静坐在黄金分割点上，享受窗外清凉的空气，看霓虹闪烁，人来车往。
这班车沿途很少停站，一般四十分钟就到达学校。一路上司机会用地道的南京话扯大嗓门喊：“XX站阿有下?么有下走喽!”没人应答，于是一溜烟地开了过去。
除了70路，我最熟悉的就是50路了。那是学校到南京车站的直通车……
火车，疾驰的光影
大一上半学期，几乎每个周末我宿舍的床上都会睡着不同的女孩。那些都是同宿舍女生的朋友。而那时，我要么在学校通向火车站的50路上，要么在南京通向常州的火车上。
那时他还只是在常州一家小公司做职员，拿微薄的薪水。
我每个星期都要回去看他。火车票一张20元左右，一个月往返合计将近200元。这些钱自然没法向家里报销，只有东省一点西扣一点。
星期五最后两节课结束，我在宿舍收拾行李时，舍友总会打趣：“你男朋友真是幸福啊!“我笑，心里却明了，火车会到目的站，而我和他却不可能有结果。
车厢里永远弥漫香气与臭味的混合气息。这里的人提着大小行李，比公交上更匆忙。也许你会心血来潮踏上公交来一段没有目标的往返，却不可能在火车上开这个玩笑。来处和去处，在火车票上更为明确了。我通常会将焦躁不安的心情保持到临座坐下，匆匆打量几眼，然后塞上耳机，听许巍。干燥温暖的声音正如车窗外退去戾气的夕阳，一遍遍抚摩心灵。
”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闭上眼，间或浮现年轻时初初相遇的光景。而这么多年来，究竟是美梦，抑或是梦魇?不敢深究，沉醉后的清醒是最疼痛的。
两个小时在列车有节奏的轰鸣声中很快过去。然后我打他手机：”我到了。“每次都是这三个字。毫无恋人之间亲密的感觉。只是那么僵硬、那么程式化地从唇间流出。两年，是一个适合疲惫的时间跨度。
星期天傍晚或者星期一凌晨，再坐火车回学校。印象最深的一次坐的是凌晨两点半的慢车，满车厢东倒西歪外地模样的民工。恐惧战胜了睡意，三个小时真比三年还难熬。那次以后我赌气发誓再也不会回去看他，可星期五课罢，我又窝囊地收拾起东西。
呵，这世上总有些人，会让你无路可逃。
大一下学期，他有了到南京发展的机会。终于结束了我在沪宁线上的频繁流窜。刚到南京时，他给我买了两条Sobranie送来学校。我牵他的手，他挣脱：”叫你同学看见了笑话你。“
接触的机会多了，反而争执也多了。少了那些公交和火车的过程，竟然不再有任何甜蜜可言。也许我天生的庸人自扰。离幸福越近，心中越不安。
地铁，决绝的颜色
大二上学期，正是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不但在常州那家公司做了总经理，还在上海一家知名企业担当要职。而月薪早已突破5位数。繁忙的工作使他不再有时间陪我。电话、短信等联系也渐渐接近零。
夏天，跑到上海。电话里他知道我在上海车站时的惊讶，让我大有恶作剧的快感。几秒钟沉默后，电话那头传来他吆五喝六的声音，仿佛是交代一些事宜。然后他说：“等我，我来接你。”
我安静站在上海车站的人流里。头发像海藻一样披着，白T恤，牛仔长裙，帆布包，素面朝天。
“小家伙，怎么不说一声就跑来了?我下午还有客户要见……”
“没关系，你忙吧不用陪我。”
“中午一起吃饭吧，然后我送你去车站。”
“我想坐地铁。”
“好，我带你坐。”
地铁站黝黑的轨道，互不相干的人们站在黄线后等待。银色的地铁卷带风声像条泥鳅一样滑入站台。这是我第一次坐地铁，好奇四处张望。他不知何时已经下意识握住我的手，兴高采烈介绍起地铁路线。我微笑看他，忽然发现他老了很多。其实我又何尝没有变老呢?三年感情纠缠，不堪重负，心力焦瘁。
“这好象是三年来我们第一次一起坐车?”我问。
“是呀，工作太忙。”他歉意地笑笑。
上海的太阳挺大，我在路边买了支真豆棒冰，一边啜一边发消息给他：“分手吧，我累了。”
爱情究竟是徒步狂奔的莽夫，还是骑马游吟的诗人?
“北大文凭有个屁用，工作都找不到。”
“我想你了，回来看看我吧。”
“我要你一辈子做我的女人。”
“下个星期我就调去南京了。”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别耍孩子脾气，我真的在忙。”
“……”
一样的光景，不一样的似水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