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还没来,我就在夜里听到天河里的水声荡漾了,我想,那是人间辛勤的牛郎,上天去架设他和织女相会的鹊桥了吧。
我也是人间一牛郎。我在城市里望见了云层里的炊烟,在黄昏马路上望见了暮归的老牛,即使我用键盘书写,也感觉是这个时代笨拙的种地人。
我和妻子,都是农历七月出生的。七夕,似乎成了我和她心里一个温润的节日,尽管,我和她几乎朝夕相处着。
当我还没遇到爱情时,七夕那天,总喜欢仰望天空,希望真的能够看见喜鹊排着队飞过云霄,飞到我想象中的天河上面。常常是,听见了云层里的隐隐雷鸣,或者雷声牵着闪电,却没看见喜鹊列队上青云。
人到中年,发觉爱情其实是世上很俗的事儿,却也有浸润于心的点点滴滴。我所住大楼里有一对年过八旬的老夫妻,从10年前开始,每年七夕,只要不下雨,他们都要到楼顶花园,泡上清香的茶,吃着点心,相互偎依着望天上星光,让一起经历的往事在七夕夜里源源而来。那些往事哪怕再艰难,一旦经过了时光的浸泡,苦味都淡了,留下的是微微一点甜。
还有我的友人王小宝,他是一个乡下瓜农,人品如土一样憨厚。这些年的七夕夜里,他都要喊上几个人,带上自家老婆,去他地里吃西瓜、甜瓜,然后,就在地边搁了凉床,在星空下睡一夜,清晨的露水,把眉毛打湿了。王小宝说,这样的露宿,能让两个人的感情保鲜。
在光阴的河边,一些日子结了霜,一些日子像草一样枯了。今年,我与妻子结婚22年了,彼此都被日复一日的粗糙生活磨砺着,眼袋浮出,感觉看人时的眼神也浑浊了许多,而她的光滑肌肤从绸缎变成了棉布。有天半夜醒来,她抱住我说:我怎么对你没了从前那种感觉?我迷迷糊糊望着她,以为她在梦呓。我打了一个呵欠,歪过头去,沉沉地睡了。
在我的鼾声里,她一直睁着眼到天明。那天清晨醒来,才发现她一直没睡。出门时,妻子小声喊:你还没刷牙呢?这是我生活里,唯一一个记挂我有没有刷牙的女人。我突然想转身回去,拥抱一下这个需要一点浪漫滋润的小女人。
几个男人在外面喝酒,喝得有些深了,大家不约而同聊起一个话题:房子宽了,心却远了;钱包厚了,关系却薄了;食物丰富了,感情却寡淡了。如果一个男人在外面历经了风霜雪雨,尽管挣来了房子车子,存款上百万上千万,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那又有啥意思?
有一天,我溜到大街上打量行色匆匆的路人,发现他们都风风火火地赶路,要不就埋头看手机,我听到打电话的人,几乎都在说钱的事儿。观察了好多人,居然没一个抬头望一望雨后湛蓝的天空。我一瞬间明白了,是我们生活得心事太重,灵魂总跟不上身体跌跌撞撞的脚步。
中年岁月里,中年男人得用自己的肩膀和胸膛当一个女人的岸。回到家,我忍不住给妻子一个很熊样的拥抱。那天,我告诉她:我要像从前一样爱你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没感到一丝肉麻矫情。但妻子听了,心里就不是味了:难道这些年,你就一直忽悠我,勉强着自己?她扑到我胸前,要问个究竟。我瘪着嘴说:这些年,我的确在心里长出了老茧,身体变迟钝了,心也跟着麻木了。妻趴在我的怀里,我真感觉是自己是牛郎了,她就是我喂的一只小兔子。
七夕,我还得告诉牛郎与织女,如有空,来我家聊聊爱情,它其实真是很家常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