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且等我,等我归来,我便娶你。只是,她等了他那么多年,再没等到他回来兑现他的诺言。
——题记
【一】
这是殊陌多年后第一次梦到殊华。
殊华正坐在化剑池旁的梨花树下,执着一卷书,一身白色锦袍与一树雪白的梨花相映,他就那样平静的坐在树下,古井无波,好似除了手中的书卷,这世间便再没有能引得起他注意一二的事物。
化剑池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殊陌便从那一山烟雨中走到殊华跟前。
殊陌的模样很可怜,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衣服上的水滴答答的顺着摆角纹络慢慢往下汇去,转瞬便浸湿了脚下的青石。
殊华抬眸,执着书卷打量了她一两眼。
“师兄……”
殊陌站在殊华跟前,发髻微乱,几丝青丝贴着眉眼,眼中含着水汽,便好似人间江南水乡的女子,隔着烟雨隔着小舟默默诉着自己的思愁。
殊华依旧看着手中书卷,先前的打量便好似错觉一般,殊陌望着他,神色哀然。
“你看起来很累。”殊华慢条斯理的翻着书,顿了顿,合上了书卷,“去休息吧。”
“我以为……”良久,殊陌才开口:“师兄第一句话,会是训斥我衣冠不洁,污了这洗剑池。”
殊华微叹了叹气,“你的心性乱了,依你的修为,不该如此狼狈。”
殊陌望着梨花树下清冷依旧的殊华,一瞬间泪如雨下,“师兄……这些年,我很想你。”
殊华起身,走至洗剑池边的悬崖之上望着对面的静心台,广袖流云,衣袂翩飞,底下茫茫云雾缠绕,雾凇云海便好似皆踩在了他脚下。
那一刻,明明只是几步之遥,殊陌却觉得殊华与他生生隔了云端。
“这世间千般万般皆是虚幻,你该收拢道心,这静心台也沉寂的久了。”
殊华没有回头,于是便没有见到殊陌眼中那一刹的枯寂。
殊陌自嘲似的笑了笑,眼中一阵冰凉,忍不住便捂了上去。
“殊陌……”殊华的声音恍似很遥远,如风中将要四散而开的流云,轻忽的让人不经意就忽视。“静心,净心!”
殊陌最后看到的那一眼,便是殊华整个人如青烟一般,渐渐消散在天际。
“殊华——”
殊陌凄厉的呼声戛然而止,她望着那个一直不苟言笑,冷峻清然的男子那一刹绽出的笑,突兀的眼泪便止不住流了下来。
“殊华……殊华……”
殊陌张开眼,一瞬间不能适应暖黄的烛光,呆愣了半刻,却倏忽大笑了起来,转而止不住用手捂住双眼。
殊华,殊华……你说你会回来,可你看,你在梦中,对我也是如此残忍。
【二】
明华后山,殊陌搬了把摇椅,优哉优哉的晒着太阳,喝着随手从师父那里顺来的酒,自得且悠闲的微微眯了眯眼。
“二师姐,你又偷师父的酒喝,小心又被罚去静心台面壁。”
一声俏生生的女生传了过来,殊陌未睁眼,便知晓了来人是谁。
练功时分偷懒喝酒被师妹抓到,终归不是十分光彩的事。殊陌面不改色的站起来,捋了捋微皱的外袍。
“去静心台倒也是没什么,若去了也好,不用晨起做早课,也不需整天的练剑,不过这隔三差五的去静心台,委实是有点落面子。”转而想到了什么,殊陌打量了殊移几眼,“不过嘛,这去静心台却也有极好的一点,这洗剑池可就在对面,我记得,你这小丫头是极想去的。”
殊陌的话语带了几分挪揄的味道,聪明如殊移,很快便明白了殊陌的意思。
“哎呀!师姐你又取笑我,我可要生气了。”
殊移娇羞的跺了跺脚,低下头绞着腰间的穗子,晶莹如玉的耳垂却是也泛上了几丝红意,露出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惹人怜爱。
殊陌见状,挑了挑眉,正待要说些什么,却眼尖的望到了御风而来的老道人,旋即改了口:“好师妹,是师姐错了,你且去丹房寻一味明心的药材,送去与大师兄。”
说着,不待殊移回答,便掐了个法诀,招了朵云,将殊移强行带将上去。
“记得要明心的。”
殊移嘟了嘟嘴,望着一脸肃重的殊陌,万分不愿的驾着云走了。
殊移刚消失在后山,殊陌便呼了口气,又若无骨似的躺回摇椅。
转瞬老道士便来到了殊陌跟前。老道士苍颜白发,一身青灰道袍,多了几分出尘的意味。只是一开口,便毁了这出尘意味,多了几份可亲。
“你个小丫头,又偷老头子的酒,去静心台去,没满一个月,别出来。”说着,伸手便拎过了殊陌手中的酒壶,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殊陌望了老道士一眼,懒洋洋的应了声:“知道了,师父,我再眯一会,等会我就过去。”
老道士皱眉,象征性的挥了挥袖子,便坐在了一旁的青石上。
“这人间是越来越乱了,你也别总是荒废了修为,不定哪天我这把老骨头就填了进去,你们总是要撑起明华山的。”老道士又沽了一口酒,慢悠悠的说,“前些日子你一干师弟下山,便再没有音信,这总得有人去查看,我们这些老头子走不开,你们这些小辈却是可以的,或许便会遣殊华走一遭,我知道你心里有殊华,但你这样,我着实不敢让你陪殊华去人间。”
殊陌垂眸,山风吹来,敛起了她的衣角,一如洗剑池的梨花,簌簌随风落。
“我知道了,师父你别担心,这世间,少有能让我吃亏的人。”
殊陌说完,从摇椅上起来,对着老头施了个礼便驾着云径直往静心台而去。
临近静心台,殊陌掸了掸长袍,一贯精致华美的衣袍便随风浮动,立在云端,好似仙界仙子一般。
殊陌安静的落在静心台上,寻到她一贯去面壁的地方。她所坐之处视野极好,抬眼便能望到对面洗剑池的梨花林,素白一片,熙熙攘攘,风过时,随风簌簌飘落一地,很是漂亮。
且还能看到在梨花林中练剑的殊华,一身白衣斩尽红尘,周身的疏离却应了那熙熙攘攘开得热烈的梨花。
望着对面专心练剑的殊华,殊陌垂眸,理了理衣袍,极是优雅自然的坐了下去,闭眼又睡起觉来。
“你又来了。”
殊陌本是在静心台上睡得极是洒脱,听到殊华清冷的声音,便转醒过来。
睁眼便望到对面清瘦的男子将剑执在身后,静静的望着自己。
“殊陌见过师兄。”
殊华许是没见过如此正经不苟言笑的殊陌,在他的映像中,殊陌总是不拘教礼,笑的张扬的女子,这样的殊陌,殊华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你是我师妹,不需这般拘礼。”殊华望着坐的端正的殊陌,想了想:“日后便来这洗剑池,我陪你练剑。”
殊陌听到这话时愣了一会,倏尔便笑了起来,似是一池春水盈盈泛起波澜四散开去,又似冰雪消融,枝头梨花初绽,薄唇轻抿:“好!”
【三】
殊陌以前入过洗剑池,却也是八年前,自八年前她不小心将吃食洒落在洗剑池后,掌门便再不让她靠近洗剑池。
之后大师兄在洗剑池进修剑道,掌门便将洗剑池交予殊华看管,这么些年来,同辈弟子中没有几个入得洗剑池。
是以,门中弟子皆以踏入洗剑池为荣。
殊陌再次踏入洗剑池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殊华正坐在化剑池旁的梨花树下,执着一卷书,一身白色锦袍与一树雪白的梨花相映,他就那样平静的坐在树下,古井无波,好似除了手中的书卷,这世间便再没有能引得起他注意一二的事物。
殊陌小心翼翼的望着殊华,连呼吸都变得很轻,怕一不小心惊扰了眼前的人。
殊华放下手中书卷,望着殊陌,“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需拘礼。”
殊陌滴溜着一双明眸,“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先前认为师兄你不近人情,太过清冷,今时却才发现,原来师兄是面冷心慈的。”
“是吗?我竟不知道,我在你眼中原是这般。”
殊华说完,慢条斯理的起身,抖落了一地散落在他身上的梨花。
“今天你便先修习明华剑法吧,若不合我意,那便不能休息。”说完,殊华几步走到洗剑池旁的小亭,端得是仪态万千,风华无双,他将书卷放在石桌上,径自倒了杯茶,“开始吧,你且舞给我看上一看。”
殊陌望着面前清俊的殊华,咬着唇,默默练起了明华剑法。
眼前这个会记仇的人一定不是师兄,师兄定不是这样的人……殊陌心想,师兄这怕是入魔了!师兄这是……
“你错了,这是第七式,与上一式相合破绽颇多。”
殊陌收了剑,一脸茫然的望着殊华,殊华见状,轻摇了摇头,起身走至殊陌身前,握住了殊陌的手,带着她练起了先前的剑法。
身后是殊华温热的胸膛,听着耳畔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殊陌一瞬间便乱了心神,她竟然也能靠这人如此近。
望着依旧出错的殊陌,殊华皱眉,旋即松开了殊陌,“你心乱了,先去静心,剑法明日再练。”
殊陌此时面如火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听殊华说明天再练,拔腿便往洗剑池外跑去,向来的优雅一刻间淡然无存。
殊陌走后,洗剑池便只剩殊华一个人,他静静的立在这梨花林中,呆愣的望着自己的右手,过了许久,他垂下右手,闭着眼,任满枝的梨花随风飘落在他身上。
此后殊华便再没亲手教殊陌练过剑法,便是交流也少了许多,两人相处,只是殊陌练着剑法,而殊华在小亭中指点她。
对于此,殊陌心中微微带着一丝苦涩,但所幸她是心宽之人,压下那一丝丝苦涩,专心练起剑来。
转瞬便是三年,这三年,她的剑法却是突飞猛进,连老道人都夸赞。
殊陌心中所想,便是剑法能有突破,与殊华比上一场,但殊陌最终没能与殊华比试。
那日殊华正指点殊陌的剑法,便收到了掌门的传信。
等殊华和殊陌赶到大殿的时候,已经接近戌时,望着殿中的掌门和几位长老,殊陌稍稍敛了敛性子,如殊华般恭敬而有礼的等着掌门发话。
掌门锐利的眼睛扫了殊华两人一眼,然后淡淡开口:“我今日让你俩过来,是有件事需你们去做。”
殊陌低着头,用余光扫了殊华一眼,暗暗在心里腹诽:又派给他们苦差事。
虽然心里在弯弯绕,但殊陌还是和着殊华说:“但凭掌门吩咐。”
“今日你俩便下山,去追查门中失踪弟子去处。”掌门的声音不缓不急的传来,“此行需小心,万事以自身安危为主。”
“弟子明白。”
答完这句,殿内气氛便沉闷了下来,掌门望着下面的两人,似是想到了什么,一瞬间有了那么一些晃神,倏尔微不可闻的叹了叹,望着殊华和殊陌,眼中平添几分慈爱,“殊华你日后可有何打算?”
“以我手中剑,平尽不平事,以我心中道,洗涤天下恶!”
听着殊华的话,掌门笑了笑,看着殊陌,“那你可为陌丫头想过?”
殊华愣神,旋即扫了殊陌一眼,心中有感,面上却依旧如初:“若日后她出嫁,我定亲手为她送嫁,不教她委屈分毫!”
殊陌心口一窒,霎时面色惨白,她紧紧咬着唇,依旧低着头。
强行忍住了泪意,殊陌抬头,望着座上掌门,“师兄说笑了,师兄未娶,我怎敢出嫁?我此生会陪着师兄,守着明华,以手中剑替师兄开道!”
过了许久,掌门才开口:“罢了,罢了,你们且去吧。”
一路行来无话,直至殊陌快要到了居所,殊华轻轻说了句:“我所修之道为太上忘情之道,师妹……”
看着远处被云雾缭绕的洗剑池,殊华却怎么也说不完未完的话。
殊陌回身,颇为震惊的望着殊华,倏尔笑出声来:“师兄多虑了,我啊,是早早就立下造福天下苍生的心愿,原先还担心一个人走的艰难,但现下,师兄也有这想法,那便一起,为师兄开道,这可是极好的事,师兄可不能撵了我。”
殊华点了点头再没有说什么,看起来依旧冷冷淡淡,殊陌也没了开口的心情,望着眼前依然清俊端方的殊华,一瞬间,心口更多了几丝涩意。
“师兄我先去收拾一下行李,半刻钟后山门见,师兄也去收拾收拾吧,也不知要去多久,真舍不得这明华山。”
似是感叹又似是期待,殊陌说完便转身离去。
【四】
明华山下不远便有一座城池,殊华两人终是在快关城门之时入了城。
虽已入夜,但城中依旧一副繁华景象,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殊华一行两人,皆是在明华山长大,下山次数屈指可数,殊华向来稳重,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殊陌,一脸新奇,望着小摊上的东西惊叹不已。
倏尔前面传来一声惊呼,殊陌好奇的望了过去,却看到一个半大的少年,被一个浑身煞气的老者挡在了路上。
少年显是遇上这样的情形几次,先是慌了一下,继而镇定下来,大声斥道:“世上竟还有你这样的败类,几次三番要谋我家传秘宝。”
老者却也不怒,“聒噪!”
看着老者一脸冷漠,少年咬了咬牙,“我就是把它平白送人了我也不给你。”说着便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布包裹的物件,扔到脚下。
情况急转而下,先前听到少年说家传密宝时便有人动了心思,现下少年丢出一个自说是秘宝的物件,虽不大相信,但人们还是争着抢了过去,一瞬间,街道便乱了起来。
而少年则趁乱逃离了老者的视线,老者被人们阻挡,眼睁睁望着少年逃离,眼中厉色浮现:“找死。”
说着便挥动了手中剑,一片血雨过后,哄抢的人们全都愣神望着老者,一刹那不知是谁喊了声:杀人了——
一时间街道上哭喊声不断,看着眼前的景象,老者眼色更是阴翳:“这般废物,活着无用。”
铮——
挥下的剑被人挡住,老者微楞,看清眼前是个年轻人,老者开口:“挡我者,死!”
说着接连挥出几剑,望着老者的剑招,殊华稳了稳心神,眼中多了几份凝重。
殊华一连接下老者十五剑,望着老者眼中攀升的剑意,暗道不好。
出乎殊华意料,老者却收起了剑,似是感叹徒添几丝惆怅:“这明华剑法,你始是未大成,我不伤你,你且让开。”
“前辈视人命如草芥,事关这些百姓性命,恕殊华不能让!”
“不让?哈哈哈——少年人,你可知,那小崽子离开,日后会祸害多少人?”老者望着殊华,眼中狠色更是浓烈。
殊华皱眉,但依旧执着手中剑。
老者望着殊华,眼神暗了暗,收剑转身便离开:“今日若让他逃了,你会后悔今日所为!”
老者绕过殊华,向着少年逃离的方向追去,行的极快转瞬便看不到身影。
殊陌望着执剑立在原地的殊华,极快的走近前去,“师兄,你……”
话未完,便见到殊华口中溢出的血,殊陌一瞬间遍慌了神。
殊华望着手中的剑,半晌怔然,迟疑的伸手触了触唇角,温热湿润的感觉自指尖沁入肌肤时,他顿时便清醒了过来,拭去血迹,一声不吭的收回剑转身离去了,大袖飒飒,吹卷了一地纷繁落花。
望着殊华,殊陌眉间担忧怎么也隐不去,努力稳下心神,快步跟了上去。
【五】
这一路行来,便花了近大半个月,一路上只寻到失踪的师弟一路西行的痕迹,并顺手除了几只怨魂便再无其他。
“师兄,在前面的小镇歇歇脚吧。”
殊华扫了几眼殊陌,微微点了点头。
殊陌见状,欢呼一声,便向着前面的小镇行去,把殊华丢在了身后。
殊华望着前面行的欢快的殊陌,扬起一笑,轻轻摇了摇头:“这丫头!”
小镇很小,但供人歇脚的客店却还是有。
殊华两人歇在了一家不是很大的客店,闲时便坐在角落听着来往行人带来的消息。不多久,便听一行人说三年前有一批年轻人去了西庄,之后再没回来。
另有人接话说那西庄很是古怪,闹鬼怪,那一行人定是不知晓厉害平白丢了性命。
……
殊陌望了殊华一眼,看着殊华一如当初在洗剑池般的饮着茶,一行一动皆如行云流水优雅至极。
“师兄……”殊陌咬唇,望了望殊华,“我们去那西庄看看吧,或许能寻到线索。”
殊华放下手中茶盏,捋了捋袖子:“好。”
西庄并不大,从外看去,只是一个破旧的老宅院,只是后来这里时常传出闹鬼的传闻,久而久之,这里便没了人迹,越加荒凉。
望着面前的宅子,殊华心中略有不安,扫了身侧的殊陌几眼,轻声道:“等会离我别出三步远,你且小心一些。”
即使不看殊华脸上的凝重,殊陌也感到了不安,“好。”
殊陌跟在殊华走进西庄的时候,心里着实有点忐忑不安跟惊讶。放眼出皆是雕栏画檐,小苑亭廊,一池碧波荡漾。微风轻拂,吹来一阵花的清香,却忽然让殊华殊陌怔住了脚步。
这是……明华山特产的熏香。
压下心头的喜悦及不安,殊陌拉上了殊华的袖子,殊华淡淡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循着香味尽头走去,便看到碎石小路的尽处是走廊,再没有其他,殊陌心中生疑,松开了殊华的衣袖,向前行了几步,抬头却是一片苍凉,四下十分寂静。
殊陌似是觉得不对,又觉得神思沉郁,什么也想不起来,旁边空落落的,好像缺了谁一样。只茫茫然的望着这一界天地宽广,似有所悟,又似混沌不清。
前面突然传来了极为凄婉惆怅的笛声,殊陌循着声音走去,便只看到一人着一身明华长衫,宽袍长袖,腰间尚还一个极熟悉的穗子,任那冷风飒飒,吹起衣角凌乱,好似独自揽尽乾坤精华。
殊陌颇有兴趣的往前迈了一步,欲看清是何人。
却未注意脚下,等枯枝碎裂的声音响起,听到前面那人笛声一顿。殊陌暗叹一声不好,迅速摆出一个温婉的笑,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前面那人转过身的模样。
“师兄——”一声惊呼便突兀出了口。
殊陌怔愣的望着面前似是丢了魂的殊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殊华紧紧拥入了怀中,后颈突然传来的凉意令殊陌回过神,旋即更是惊愣。
师兄这是怎么了?
“师妹,师妹——”
似是感叹,却包含了无尽的心酸,殊陌一瞬间便鼻头一酸,迟疑的抱住了殊华。
过了许久,殊华才松开了殊陌,却改牵住她的手。
望着殊陌眼中的疑惑,殊华并没多做解释,只是对殊陌一笑,不禁怦然心动。
殊陌眼底带着几丝疑惑,小心的问道:“师兄你究竟怎么了?”
“师妹,你喜欢我!”
殊华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殊陌瞬间红了脸,懦懦的不知说什么好。
“既然这样,那师妹帮师兄一个忙,如何?”
殊陌微微皱了皱眉,却突然没有闻到师兄身上往常熟悉的淡香,许是想到什么,殊陌倏地抬眸望着殊华。
但显然殊陌慢了殊华半步。
一把匕首擦着殊陌的心口没入。
殊陌忍着痛,迅速退开几步,“果然,你不是师兄,你是谁?”
眼前的殊华依旧笑眯眯的望着殊陌:“师妹,我怎么会不是你师兄呢,既然师妹喜欢师兄,那帮师兄一个忙,将心给我又如何?”
殊陌一言不发,抽出剑便向眼前人杀去。
殊华微微侧身,避过这一剑,敛起了眼中的笑,“既然师妹要动手,那便莫怪我不客气了。”
随即便也出手,他手中武器竟也是剑。
仅仅几个回合,殊陌握剑的手便微微颤抖。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我明华剑法?”
眼前的殊华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冷笑,又欺身上前来。
“呃——”
又是被一剑刺入腹部,殊陌苦笑,原来仅仅是相似的脸,她都下不去狠手,只是死在这假师兄手中,殊陌心有千般不甘。
望着眼前之人,殊陌暗自下定决心,眼中发狠,手中剑招也越发狠戾,她的师兄,怎能容人假扮!
拼着一死也要杀死眼前人的信念,殊陌终是寻到一个破绽亲手将剑送入了他的心口,而她也同是挨了一剑。
“你——”
眼前的殊华显是没想到殊陌会这样,极是惊讶。
望着眼前的殊华倒下,殊陌再也握不住剑,似是被抽去了一身力气,瘫倒在地,闭眼前最后望到一个身影向她疾行而来。
“殊陌——”
这是殊陌最后听到的声音,她想说什么,却只是不断的咳出血。
竟然又是一个假师兄,还真是要除了自己,只是自己,现下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六】
天空中洒下细而缠绵的雨丝,一滴一滴落在衣摆上,一点一点的晕染出了哀缠入骨的痕迹。水汽重重,掩去了两人的身影。
“师妹,你……你醒了?”
殊华紧了紧怀里的殊陌,原本焦急的神色因察觉到怀里人醒来而变得喜悦起来,脚下却未曾停却,穿梭在雨雾山林之中,寻觅可供暂时落脚之处。
“师……师兄?”
闻到传来的熟悉的淡香,殊陌惨白的脸上挂起了一抹笑,自己先前竟将那冒牌货认作了师兄,果然这伤都是自己该受的。
殊陌单手抓紧了披在身上的外袍,头靠着殊华的胸膛,断断续续的轻声说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她说话似乎非常费劲,颤抖着苍白的嘴唇,才说完,唇角便又溢出了血丝。
“咳咳——”
殊陌忽然咳出一口血来,猩红的液体溅到殊华胸上,炙热无比。她连续咳嗽起来,撕心裂肺般,一口口血被她呕出来,而殊华一步一步走得稳稳当当,只是觉得胸前那块地方,像是要被烈火灼伤了一样的疼痛。
“师妹——”望着渐渐昏沉的殊陌,殊华唤了她一声,停下来为她拢好了外袍,似乎也有些难过起来。
殊陌勉力睁开双眸,见着一向洁整的师兄狼狈又伤心的模样,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又引得胸口的伤口隐隐作痛。
“师兄,你唤我一声阿陌,可好?”
殊华看着她,轻轻唤了一声:“阿陌。”
殊陌听到殊华这般唤她,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师兄,我一直有句话没告诉你,今日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了,其实……殊移师妹一直很仰慕师兄,日后我是不能陪在师兄旁边了,师兄定是又要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咳咳——”殊陌又咳了起来,忍住心口传来的撕裂感,殊陌继续开口:“师兄……师兄回去,可让殊移陪着你……师妹她的性子很好呢,很温婉……咳咳……我怕是回不去了,我走后,烦请……请师兄火化了我,将我的骨灰带回明华。”
殊华看着她,缓慢的摇了摇头:“若担心我日后孤孤单单一人,那你便早些好起来,也不许你再说这些话,我总归会医好你的,且,我也不要他人。”
殊陌又对着殊华笑了起来,但眼眶里却泛出了泪光。
殊华小心翼翼的拭去殊陌脸上的泪,“先前,我从没告诉过你,现下却该让你明白,我此生想娶的人,唯你一人而已。”
这让殊陌一愣,“师兄说笑了……我从未想过其它,我待师……师兄,是如兄长般。”
殊华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望着殊陌,对上殊华的目光,殊陌的泪忽的又落了下来。
“兄长……那便做兄长吧!阿陌你伤的如此重,说如此多的话极是耗心神,先睡一觉吧,我守着你。”
“好。”
许久,怀里才幽幽传来殊陌的应答声。
雨越下越大,殊华为殊陌拢了拢外袍,望着殊陌缩在那件粘了灰渍与血迹的外袍里,容颜苍白清丽,一瞬间心便似针扎般的疼了起来。
他不由得想起前几日他见到殊陌的模样,那个往日总是在他面前扮老成持重的女子一身是血的躺在他面前,气机微弱。
他还记得那个总是被罚去静心台的殊陌,每次不是偷偷望他,便是睡觉,久而久之,他便也养成了时不时去探寻那个小小身影的习惯,这一寻,便是十多年。
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只是他未发觉。
幸好,他知道的不晚。
“阿陌,我喜欢你——”
他抵着殊陌的额头,“我会治好你!”
【七】
外头飘起了小雪,从小窗望出去一片素白,天是一层雾蒙蒙的浅灰色,看起来十分的冷寂,令人心生抑郁之感,但许是因着屋内的火盆,殊陌倒是觉得很暖。
殊陌下了床榻,穿上鞋袜,披起挂在床前的大氅,才拢了拢火盆,这些事情她做来犹如行云流水熟练至极。而后她才推开房门,屋外的雪堆积得很深,虽现下只是小雪如飘絮,但地面却堆积起了及厚的雪。
在院中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殊陌又转身进了屋内。
等到天色将黑时分,雪又大了几分,殊华才带着满身风霜归来。
“今日可好些了,待我寻得最后一味药,阿陌我们便能离开这雪峰了。”
“我已好了许多,倒是师兄你近年可是越发近人了,若是回了明华,众师弟定是会大吃一惊。”
殊华望着她,眼中含笑,似是枕了一地繁华,烛光微黄,衬得殊华更是温柔。
“是啊,回了明华,我们便可以成亲。”
殊陌瞥了他一眼,望着脸上堆着笑的殊华,端起了茶杯饮了一口,温热香远的茶香蔓延而入,化作浓浓的暖意咽入腹中。
殊陌坐在灯下,灯火明灭,她的眉眼显得越发温柔,烛心跳动,殊华的心跳在那一刹那竟快了几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在院外响起,“贫僧可否借宿一晚?”
殊陌等了殊华一眼,颇为狡黠的眨了眨眼,“外面有和尚呢,还劳烦师兄去看一看。”
殊华挑眉,望着眼前笑的灿烂的女子,起身便向院子里走去。
不久殊陌便看到殊华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和尚。
和尚确实是年轻,但是对着他,却心生宁静,一片祥和,殊陌便不敢轻视半分,显然面前的和尚也是有极高深的道行。
“贫僧惠觉。”
“惠觉小师傅请坐。”
殊陌望着惠觉,眼中颇有好奇。
惠觉倒也如平常一般,任殊陌打量。
“不知两位可知如今人间已是无净土?”惠觉持着佛珠,微微叹了口气,“明华山如今也是大乱,门中弟子皆蒙难,无一人生还。”
殊陌手边茶盏倏然落地,她脑中一片混沌,惠觉坐在她的对面,捻动佛珠,神色分毫未动。
约莫过了半刻钟,殊陌才醒过来,望着也是一脸震惊的殊华,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殊华显是比殊陌镇定,淡漠却又带着微微颤抖的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可还记得殊移?”惠觉叹了口气,“明华山毁在她手。”
“不可能!殊移不会那般做!”
殊陌一瞬间望着对面的惠觉,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出家人不打诳语,确实是殊移联合着一个少年灭了明华山门,今日贫僧来寻二位,是望二位出面。”
殊陌低下头,定了定了神:“殊移绝不是会背宗忘祖之人,我不信。”
“是否是因为那少年?”殊华似有所悟。
惠觉点了点头:“没错。”他的拇指忽然停了下来,压在一颗佛珠上,又说了下去,“殊移护着那少年,两人收拢了一些势力,我师父,便也是死在了他们手上。”
惠觉的脸上多了几分苦笑,“殊移终归是明华山门下,她便交予你们,若你们不愿入世,贫僧也不强求,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人二位隐居在此,让人搅了二位清净。”
殊陌望向殊华,却见殊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察觉到殊陌的注视,殊华抬头,望着殊陌,眼中带着歉色。
那一刻,殊陌便知晓了殊华的选择。
殊华沉吟半晌,终是开了口:“好……,我会入人间,若真是殊移所为,我定不会让殊移为祸苍生。”顿了顿,“只是阿陌身上带伤,还需最后一味药,我放心不下。”
惠觉闻言淡然一笑,眉宇依旧一片祥和,他褪下腕上佛珠,轻轻放在了桌上:“这是传世的佛珠,有佛力加持,温养伤身最是有效,可让尊夫人日夜佩戴在身,定能痊愈。”
殊华没有否认惠觉所说,听他说起“尊夫人”三字,心中一动,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反是拿起了佛珠,又执起了殊陌右手,为她将佛珠一圈一圈的套上。
“阿弥陀佛,愿尊夫人长寿安康。”
腕上沉甸甸的重,殊陌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膝头,满脸复杂,“我想和你一起去。”
殊华望着殊陌,执着她右手,“我曾说待你伤势痊愈,我们便回明华,现下却是不能了,你且等我,等我回来,我亲自接你回明华,我说过的,要在明华娶你的。”
殊陌听完沉吟半晌,再未说其他,却是起身拿过了殊华的佩剑,小心的擦拭起来,“你说的,你会回来,我等你。”
殊华接过剑:“我会回来,你等我。”
【八】
这是殊华这十年来第一次见到殊移,但她却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她着一身繁琐华服,眉目端华,依旧笑的温婉,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且那一身华服与她并不匹配。
她见到殊华显是一愣,继而却又大笑起来,只是眼中却又流出了泪。
一点一滴,殊移又想起了过去数十载的记忆,她渐渐的再也笑不出声,望着自己的双手,对着殊华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就用这双手,亲手杀死了掌门,亲手杀死了师父,亲手杀死了几位长老,亲手屠尽明华满门,呵呵——原来你还活着,可是你回来的太晚了,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殊华望着清清冷冷的明华山,望着远处依旧巍然的明华正殿,脸色有些苍白,“殊移,你做下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我留你不得。”
“留与不留不是你说了算,如今这明华山,已是换我掌管,你今日逃不过。”话音落,殊华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自远处行来。
殊华眯了眯眼,想起了这个男子却是多年前被那老者追杀之人,“是你。”
男子冷笑的望着殊华,黑色火焰在如白玉般的指尖跳动,煞是漂亮,却藏着难以忽视的杀机。
转而男子却换上了极是温柔的笑,“殊儿,你先等一会,等一会我就陪去你看烟火。”
话落,男子便已掐着法诀欺身上前来,殊移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桑绘别伤他。”
便被桑华布了个结界,挥袖送到了远处。
“我说过要屠尽明华,却不想还漏了你,正好,当日我能设计杀了与你同行的女子,今日我便当着殊儿的面亲手了结了你。”
殊华退了几步,“,原来是你。”想到老者离开前说的话,殊华凝眸:“为什么?”
桑绘冷笑:“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殊慕之多年前灭了我全族,就因着我们身体里留着魔族的血,今日,我便灭了他明华满门。呵呵,我这些年被人追杀皆与你明华有关!我要这明华上下皆为我族人与为我所受之苦付出代价。”
殊慕之正是掌门的名讳,殊华并不知这段往事,但望着渐入魔怔的桑华,缓缓抽出了剑:“那我便除了你,为明华报仇,为这天下苍生报仇。”
殊华的声音好似雪崖顶上化开的积雪孕育的雪兰盛开时的模样,只能感受到它的美丽与心动,却无法去靠近它,浑身的冰冷,触之便会将人冻伤。
说着,殊华不由得想起了近日赶路途中所见,想起那堆积满地的尸体,想起那遮天蔽日的怨气,又想起周身佛性尽失却仍未渡尽怨气形容枯槁的惠觉,殊华周身气势一冷。
殊华御着剑,招招攻伐,但桑绘却也凭着指尖黑焰,与殊华不相上下。
一个错身,殊华惊怒:“你竟屠戮了那么多百姓来练这火焰,果然留你不得。”
桑绘对殊华露出了一个轻慢的笑:“这火焰,自是吞噬了许多人,你明华上下都被这火焰吞噬了,你看,这颜色多么鲜艳诱人。”
殊华遥遥的看着桑绘,竟觉得寒意发自内心,这人,竟冷心至斯。
他不由得想起了当日下山前拜别掌门时自己说的话:以我手中剑,平尽不平事,以我心中道,洗涤天下恶!
天上的云层渐渐交合,从洁净的白变成成厚重的灰黑色,厚厚的积压着。天色几乎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再见不到交手的两人的身影。
“咳咳——”殊华手中剑被打落,他止不住的咳出声,温热的鲜血似乎落了一些在手上,很快又冷却,变得粘腻不已。
桑绘望着殊华,露出了一个近乎扭曲的狠毒笑容,“我亲手送你去阴间。”说着拿过殊华的剑,亲手送进了他的心口。
“被自己的剑穿透自己的心,滋味如何?”
桑绘微微笑起来,可是在他身后却传来殊移的惊呼:“不——”
他轻轻拂袖,冷冷的看着殊华倒在他身前,转身走到了殊移身前,挽住了殊移的腰。
像是泣血的杜鹃,又像是撕裂喉咙的夜莺,殊移推开了抱住自己的桑绘,跌跌撞撞的走到殊华跟前。
她几乎整个人都在发抖,因为还有恐惧,险些摔在地上,她紧紧的抱着这个浑身是血的人,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却因着他满身的血害怕的浑身发抖。
“师兄……”
她擦拭着殊华嘴角不断溢出来的血渍,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一刻,所有的委屈与担心好似全部爆发了出来。
殊华望着哭的伤心的殊移,想起多年前笑的灿烂天真的小姑娘,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莫哭。”
抱着怀中越渐冰冷的殊华,殊移泣不成声,桑绘站在她背后,神色阴郁,“殊儿,莫忘这明华上下皆是我们的仇敌。”
殊移轻轻放下殊华,站起身,与桑绘对视,“你杀了他。”
“他该死,明华的人都该死!”
“我也是明华的人啊!”殊移面带微笑,微不可闻的叹息随风飘忽,转瞬便消散在空中。
桑绘突然变得手足无措:“不,殊儿,你是我的族人,你不是明华的人,我说了我会娶——”
话未完,桑绘便震惊的望着殊移,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为什么?”
“我是明华弟子,一直都是。”殊移突然便笑了起来,望着桑绘,“我一直是明华弟子。”
说着,没入桑绘胸口的剑又没入几分。
“那我呢?”桑绘定定的望着殊移,像是想吃糖的小孩子望到了蜜糖一般望着殊移。
“我说过会陪着你。”
桑绘眼中最后的神采熄灭,他抬手,指尖触到殊移的脸颊,最后却又无力的垂下,“罢了,你心里的人,终究是他。”
说完,便按着殊移的手,缓慢而坚定的拔出了没入他胸膛的剑,“忘了我吧。”
剑跌落在地,殊移也好似失了魂魄的娃娃一般,呆呆的望着他。
桑绘叹了口气,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别哭,要是你当日没救我就好了,我死在那老头的剑下,今日,你也不会这般难过。”
闻言,殊移的落泪,“对不起,对不起。”
“别哭……”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一样,桑绘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微微颤抖着,像是一盏燃尽的油灯,随时都会熄灭一样。
“忘了……”最后一字还未出口,桑绘的手便失了力气,软软的落了下去,搭在殊移肩头。
殊移呆呆的伸出手去抚摸桑绘的脸颊,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一时心痛如绞,只觉得眼前发黑,她瘫软在地,抱着桑绘,一瞬间竟不知所措。
指尖不经意碰到那把穿透桑绘的剑,殊移眼中神色变了变。
桑绘,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等我。
【九】
雪涯终年积雪不化,起伏的山脉覆着皑皑白雪,寒冷至极;但远而观之,却极是雄奇壮伟。
一男一女慢慢的走在这没膝的雪地里,走的极是缓慢。
两人静静的走着,其中的男子突兀的咳了许久,方才温柔说道:“阿月,这雪地你呆久了不好,我们回去吧,我的伤不必勉强的,总归是好不了了,莫要也累了你。”
被称为阿月的女子只软了音说道:“我不碍事的,我是你的妻呀,你是知晓,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听闻这雪山中有高人前辈,不定就能寻到,你的伤就治好了呢。”
男子又咳了几声,才缓慢的抽着气说道:“咳……唉,都是我拖累了你,这世外高人,又哪是想见就见的。”
望着阿月神色渐渐变得哀伤,男子急忙安慰,“阿月,是我错了,我不该这般说的。”
倏尔刮起了大风,漫天风雪弥漫,女子紧紧拉住了男子的手,生怕一不小心便与男子分开。
等风过后,两人扫开身上积雪,站起来突然才发现不远前雪地上站着个人,阿月瞬间便变了脸色,抽出剑,将男子护在身后。
等那人走至近前,他们才看清来人是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八芳华,正是如花般水灵,一头青丝用木钗绾起,着素衣宽袍,颇显得有些死寂。
“你们是什么人?”
阿月依旧警惕的望着她,倒是男子轻轻一笑,“我们不过是入山求医的人罢了。”
女子一双黑眸静静的望着他们,“你和她,是何关系?”
不待男子回答,阿月便紧张的望着她:“他是我师兄,亦是我夫君。”
男子依旧笑的温润,“阿月性子便是这般,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你们是师兄妹?也是夫妻?”
许是想到了什么,女子脸色瞬间变得死寂,阿月不由紧紧的握住了手中剑。
女子低低的唤了一句:“师兄……”
“他受伤了?”女子说着,也不顾阿月渐黑的脸色,男子似是安抚般的执起阿月的手,对这阿月笑了笑。
“这是雪崖上的雪兰配合着其他药草练成的丹药,足以治好他的伤,以后别来这雪崖了。”
女子说完,挥了挥袖子,面前的两人便再没有踪影。
等阿月回过神,他们已到了雪崖脚下,她惊慌的打量着一直拉着她手的男子:“夫君,你……你可有哪里不适?”
男子望着她,摩挲着手中玉瓶,微微笑道:“无妨,那女子或许便是我们要寻的高人,我无事。”
想到刚刚那女子说的话,阿月先是一惊倏尔又是一喜,“夫君我们快回明华山请长老看看,这不定能治夫君的伤。”
“好。”
女子立在雪崖,望着苍茫天色,许久才转身离开。
“原来,明华还在!”
微不可闻的话语随风消逝在茫茫雪地之中。
很快女子便回到了自己住处,是一处不大的院子,却颇为精致。
她推开门,轻轻的进入房内,望着躺在床上的男子,自顾自地的说起话来:“我今天遇上了两个很有趣的人,是明华的弟子,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后辈,他们是师兄妹,也是夫妻。”
许久没人答话,女子黯然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床上人的手掌,他腕上缠着一串佛珠,却未能起半分效果,触到的是冷的入骨的寒。
女子很快将那一点忧郁抛开,小心翼翼的捧着男子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虽然非常冰冷,却仍旧忍不住蹭了蹭。过了许久,她才转而拉住男子的手。
“你怎么还不醒来呢?”
她几乎魔怔的望着男子的容颜,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男子依旧是那个表情,那张容颜,分毫未动。
女子的话语中,也渐渐染上了一丝哭意:“我都忘记了,自从惠觉把你带回来,你就再没理过我的……你只会听我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可是殊华,你说你要娶我……你说要在明华娶我的……”
屋内声音渐歇,不久便传出一阵呜咽声。
屋外依旧飘着雪,一如当年男子离去时的样子。
山风夹着雪花呼啸而过,徒留苍山负雪,浮生尽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