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就穿这么一身崭新的棉袄棉裤,戴着手链和建华兄赠送的那个玉镯,仓促地走了。
那天,妹妹约了大姨子小姨子一起来清理妻子留下的众多遗物,做一次“五七”前的彻底总结。其实在此前我已经整理过多次。第一次是在妻子病情已经十分沉重的两个多月前,周日儿子一个人来看妈妈。午后我乘她还在熟睡,悄悄地拉上捷捷来到后卧,关上门轻轻地说:“一起给妈妈整理整理衣物,妈妈要走这是迟早的事。”然后就哭起来,捷捷的眼圈也红了,尽管此时距离真正的生离死别似乎还远着呢。我把妻子放挂衣服的那个组合橱门里的被子拿掉,腾出空间将高端橱门里她的单衣单裤统统递下来,这样她的衣裤便大多集中到了取舍方便的组合柜下方。我一边整理一边抽泣,心里乱得很,好像正在做的是一件虚无缥缈、完全没有意义且又十分残酷的事情。以后,我还陆续搞了一些清理的小动作,比如把主卧组合柜上端一些妻子的零星衣物取下来,也连带拿下我的衣物,这样就不至于引起她的注意。这时,妻子实际上已经不再使用的那些平日里经常使用的物品,我都把它们集中起来,有一些一旦遭遇不测即刻便要使用的物件如假发套等,都统统纳入自己经常性的思维里、触手可及的地方。妻子临终前的那天中午,我急匆匆地坐了儿子的车赶回家里取了假发套、手镯等物,交与小姨子。这手链手镯也是事前我让大姨子小姨子在爱妻饰品中挑选出来的。
那天的大清理花了两个多小时。妻子的衣物占着主卧、后卧很大的空间。正如妹妹所说,玉英其实并没有很多质量较高的衣裤,多的是自裁自缝的,有一些是老早就应该作为废品处理掉了的。她羊毛衫是多了一些,那不少都是亲家送的,因为亲家曾经是桐乡一家羊毛衫企业的财务总监。社会上衣服款式的变化很大,有几条即使曾经时髦过,现在也早已背时了,穿不出去了,只能束之高阁。但妻子一概舍不得丢掉。看着一个柜子一个柜子的空起来,我们一边清理一边哭,我哭得十分伤心。看到那套橘红色的羊毛套装,我想起了陪同妻子去杭州复查的那些时日。那时,经过半年前的放疗,妻子的病情有所减轻,她心情很好。复查后我和她游遍了环西湖的那些景观,她穿的就是这套套装。我哭着说,这衣服留下,我要作为纪念。我还留下了那条我俩一起在料子店里挑选、她立马裁剪缝制的衬衣,她穿着这条衬衣在力持桥上的留影最终被定格为永远的形象。那条前年冬天我给她网购的紫色狐狸领长款羊驼绒大衣,一直是妻子心爱之物,现在正是数九寒冬,我不留了,一定要让她带上。那条几乎同时网购的孔雀绿绣花羊毛呢外套,她冬天常不离身,也一并带上。结果,给亡妻整理出了大大小小九包衣裤,不下三百来斤,要不是大舅子及时赶到,我和几位女流还真没有能耐把它们转移到车库里呢。这九包衣裤中,有六包将在“五七”时焚化,其余的就丢弃了。此时,望着空空如也的衣柜和抽斗,我和姐妹们都嚎啕大哭起来,大舅子和舅嫂也在一旁陪泪。睹物思人,人走柜空,这个场面怎能不叫人心肝俱裂呢!
隔了几天,我又约大小姨子清理了鞋柜,有好几双都是去年才定做才买的新鞋,有的妻子一次也没有穿过。我对她们说,这些东西,你们能要的尽量拿走,一是睹物思情,穿着纪念纪念姐姐,二是不让浪费了。两个人一直哭哭啼啼的,我在一旁不住地陪着眼泪。
柜子空了,我的心也空落落的,人像丢了魂似的。
那个星期天,儿子儿媳带了阳阳来浔,我在他们进门不久就拉着他们看那仿佛经历劫后的组合柜。我一边打开橱门和抽斗,一边哭着说,看着空空如也的柜子,痛彻心肺哪!还对阳阳说,阿娘这么多东西都没有了,阿娘都要把它们带走了。此时,儿媳早已哭出声来,儿子和阳阳都眼睛红红的。
这里的柜子空了,那边妻子的行头却富足了。你不是托梦给彦彦说你在天堂很富有吗?那你就别像过去那样什么都舍不得丢掉了,该丢的丢,该买的就去买新的、买新款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