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乃古之西域也,因莽莽群山横贯西东而南北分之。此群山者,曰“天山”,山之主峰,曰“博格达峰”。博峰之巅,冰川封冻,亘古不化矣。博峰之下,冰雪融之,成汩汩细流,细流聚之,成涓涓溪涧,溪涧千百继而汇之成河,曰“东沟”。东沟之畔,花草并茂,万木成林,世人喻之为“天然氧吧”也。然吾未曾往,憾之甚矣。
孟夏之末,乃天山之北风和日丽、杂花生树、草长莺飞之时。吾终得一暇,欲往久慕之地徒行而聊以遣怀。遂携萱慈、妻女,邀三五挚友及其妻儿,购得充饥止渴之物些许,纳入布囊,置于车厢,驱车而往之。经仓房沟、越河滩、上高速、穿戈壁、走乡路,去亚心繁华二百余里,终抵东沟。其间,萱慈与妻女笑语欢声以耗于途。抵沟之时,虽午时许,然徒行之人熙攘而至矣。
吾与诸友负布囊于背,弃车而徒行。下沟堤,漫行于栈道。有水徐徐而流之,或旖旎栈道之侧,或漫行栈道之下。吾驻足以观之,水通透见底,遂屈身以手轻触之、细划之,顿觉清凉之意油然而生矣。水之两侧,草绿而柔,如绒如垫。有花缀其中,色呈嫩黄,曰“蒲公英”,引蝶或驻之,或舞之。有童见之,逐蝶而嬉笑也。
须臾,行至丛林,林中垂柳、胡杨、沙枣杂而生之。忽见一亭隐约其中,因时已过午,吾饥肠辘辘早矣,曰:“小憩此亭片刻,何如?”诸友纷纷附曰:“可矣。”行至亭内,吾与诸友解囊而取充饥止渴之物,置于石桌之上,分而食之、饮之。
亭之北,有筒车旋转焉。小女心生好奇,指而问曰:“彼乃何物?”吾答曰:“彼为筒车,古人用之吸低水而灌高田也,今人不作灌溉之器皿,徒为点缀风景之物什矣。”
食毕,收拾布囊,沿水岸漫行于丛林栈道。俄顷出林,至阔地。此处溪涧纵横,芳草蔓生。有成群者三五,扎营而嬉戏焉。
众小儿欲耍玩于此,皆曰:“身已疲,不能行矣。”吾与诸友无奈,卸下布囊,展席扎帐。众小儿或卧于账内而闹、或坐于席上而嬉。萱慈见之,曰:“众小儿有老妇照应,足矣,汝等可去。”
吾与诸友循栈道而行,见烽火台。妻曰:“登高望远,何如?”有人附之曰:“然也。”遂登之,凭栏远眺。但见晴空碧碧,祥云浮焉;雪峰皑皑,薄雾绕焉;丘壑葱葱,林风生焉;牧草萋萋,牛羊逐焉。东沟诞于雪峰之下,潺潺而泻,穿林豁、润草地,连缀幽湖七八,曲折而来,蜿蜒而去,犹如锦带矣。
流连忘返之时,妻曰:“可返欤?”吾曰:“然也。”遂与诸友下烽火台而返,至展席扎帐之处,见众小儿于溪涧之间嬉闹。吾问小女曰:“何耶?”小女曰:“溪中有鱼,吾等捕之甚久,仍不得矣。”吾立溪边观之,水深五寸许,有幼鱼逆流而嬉游其中。吾趴于地,欲伸手捞之,鱼惊散而不捕。
萱慈见而笑之曰:“汝笨矣。鱼捷敏,当驱之于一角,可得也。”萱慈寻一枯枝,驱鱼至溪之窄弯处,趁鱼疲而不备,迅疾捕而获,置于盛水之瓶。鱼惊恐万分,于瓶中或急游、或跳跃,欲逃之而未能功成。萱慈将置鱼之瓶送与小女,小女欢呼雀跃。众小儿闻之,皆来观瓶中鱼,艳羡之情溢于言表矣。诸友见状,俱效萱慈之法捕鱼,以欢其膝下,然终败矣。
小女将瓶置于席上,众小儿围而观之。鱼怯,沉于瓶底。小女曰:“鱼莫怯,鱼莫怯。”吾笑之曰:“汝等虎视眈眈,鱼若不怯,岂不怪哉。”小女问曰:“如何使之不怯乎?”吾曰:“放生,可矣。”小女曰:“吾已视其为友,放生,不舍矣。”妻曰:“汝不遂鱼所愿,何来视之为友乎?汝欲带之离此,养于宅中,鱼虽衣食无忧,然分离骨肉而孤老,汝心可忍欤?”众小儿听之,皆点头称是。
见众小儿纷纷附议,小女面带愧色,遂将瓶横置于溪中,鱼迅游出瓶,匿于水草而不见。
日已偏西,暮色渐起。吾与诸友拔帐卷席,收于布囊,沿栈道而返至车停之所。吾与诸友道别,各自驱车归去。归途之中,萱慈问小女曰:“乐乎?”小女答曰:“乐甚也。”妻继而问之曰:“何乐耶?”小女狡慧一笑,反问之曰:“与亲同游,何处不乐乎?”妻大笑之,盛赞其心乖巧,其言妙哉。吾听小女此言,忽忆往日之奔波,顾膝下少,虽未言语,然歉意顿生矣。
言笑渐歇,萱慈、妻女因疲而寐之。吾欲安稳其寐,缓速而慢行之,月华初升之时,终抵蓬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