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四,六徒友早上八时从昭通坐车出发,于九时三十分到达江底,开始寻找牛拦江边风景的徒步之旅。
江底,因地处牛栏江峡谷底缘,故名“江底”。牛栏江穿境而过,该江发源于曲靖寻甸,流经嵩明、沾益、宣威、会泽、巧家、鲁甸、昭阳,最后从昭阳区的田坝汇入金沙江。江底,牛栏江两岸群山巍峨对峙,壁立千仞;江底的山,植被呈黄绿之色镶嵌点染露出粗犷豪放,到显虬劲苍茫;江底牛栏江水,夏秋桀骜不驯,春冬款款而流。江底,因江隔离,演绎出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江底亦因江建桥,留下多少鲜为人知的掌故。
江底的桥加上在建的昭待高速公路桥,该是六座。从公路沿江依次而下,分别是在距江底古镇4公里远的贵州省威宁县边界内修通的跨江公路桥,这座桥我们坐车通过。进入江底镇正好遇到赶场,虽然才早上九点多,集市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我们需经过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双曲拱桥,才能到达集市,通过桥面,桥上已经有很多商贩摆起了摊位。此桥是省交通厅投资,于1979年8月1日竣工的。走出小镇街道的末端,又有一座钢梁桥。这座桥于1945年动工,1947年竣工,总投资10亿国币,两岸砌石墩,钢梁桥体,面铺木板,长74米,四孔跨,中跨20米,钢架用角铁铆钉联结成鱼腹式钢梁,在昆明组装,1946年经贵州省威宁县、昭通、鲁甸运抵江底。此桥的修建有许多历史掌故。据说,抗日战争爆发后,为满足军需民用,开发大后方,云南省政府修建了由宣威经贵州省威宁县到昭通的公路,1943年,身为云南省省主席的龙云回昭祭祖,在云南省内各处都受到了隆重的欢迎,但到了贵州省威宁县,却受到了意外的冷落,龙云心潮澎湃,感触良多,回昆明后,龙云即指示修一条不经过贵州省威宁县而直接连通昭通的公路,于是,就有了这座桥的修建。修建该桥,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据说:1947年5月,在施工中因怕洪水上涨,便将会泽岸的拱架桥拆去,因民工猛击撑木,致使拱石垮塌,当场死亡数人、伤十余人,造成严重施工事故,勤劳善良的民工们为天堑变通途付出了血的代价、生命的代价。桥建成后,江底牛栏江上终于有了可以通行汽车的桥梁。如今,这座桥已经不再通车,仅供行人通过,如此一来,显得冷清多了,没有了昨日车水马龙般的风彩。钢梁桥下面百余米处还有一铁索桥叫永安桥,原来腐朽和掉落的木板已经换了,尽管如此,这座桥几乎没有人行走。在往下便是正在建设中的昭待高速公路桥;最后是“亚洲公路第一高桥”——江底大桥。
江底六桥,最古老的当数铁索桥(永安桥),它于清朝同治十三年(1874年),昭通镇总兵吴永安组织修建。该桥,石砌桥墩,桥面用锻铁圆孔互相固定于两岸崖壁,底弦由十股锻铁链托起,桥面两侧各有2股铁链扶弦,底弦铺木板,以为桥面,全桥总跨度38米,宽2米。传说施工中民工掘获古石碑一块,无纪年和署名,上书“永安桥”。桥竣工时,云贵总督锡良题书:“桥横铁索千年永,河汇金沙万里来”,刻为石联置于鲁甸一侧桥头,寄托了盼平安、思富裕的美好祝愿!并置石雕雌雄猴子一对于鲁甸桥头,置石碉雌雄狮子一对于会泽桥头,两岸桥头各建房数间护桥。铁索横江,从此平安,各地商贾因之而互通有无,赚取利厘。行走在这座桥上,我想到显赫于晚清、垂宪于民国的鲁甸人,工商金融巨擘、西南首富李耀廷。他年轻时,正是在这座桥上无数次地来回丈量,开始了他贩夫走卒的生涯,为他日后成就宏图伟业作了很好的铺垫;这位成功商人,曾因倾力支持辛亥革命和护国讨袁行动,得到孙中山先生的手书横幅“高瞻远瞩”。行走于这座桥上,我想到当代着名作家艾芜,在他1925年离开四川,只身6年南行之旅中,也曾经到过江底并在此小憩一晚,并写下了收录《南行记》的着名短篇小说《山峡中》。记得他笔下的铁索桥是:“江上横着铁链作成的索桥,巨蟒似的,现出顽强古怪的样子,终于渐渐吞蚀在夜色中了。”江水是:“桥下凶恶的江水,在黑暗中奔腾着,咆哮着,发怒地冲打岩石,激起吓人的巨响。”两岸的景观是:“两岸蛮野的山峰,好象也在怕着脚下的奔流,无法避开一样,都把头尽量地躲入疏星寥落的空际。”时过境迁,此情此景,我们看到的铁索比先生描写的还要苍桑,江水,也许是时令的错位,于或是修建水电站的缘故,今天到显温柔可人;两岸之景,却没有先生笔下那样萧煞,亦一派生机。
铁索桥两头,原来的石联、石猴、石狮已毁,留下的只是些断垣残迹。虽然现在桥两头新添了石猴却已经没有原来那样的厚重和意蕴。
江底六桥,最宏伟的要数成为亚洲公路第一高桥”的江底大桥。这座连续钢构桥于2007年9月23日竣工,桥长590米,宽12米,共有10个桥墩,均为薄壁空心矩形墩,基础为直径2.5米的桩基,全桥混凝土约4万立方米,该桥集深基、大跨、长联于一体。主桥墩高126.06米,桥面离水面高165米,边跨为40米预制T梁,大桥由中国桥梁第四公司承建,一改常规,创造性地采用了“先中跨合龙,后边跨合龙”的施工工艺,总投资5000多万元。“昭—待”二级公路的建成,使昭通至昆明原来9个小时的公路车程缩短近一半,这是云南公路桥梁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江底这狭长的弹丸之地,围绕桥梁的变迁,演绎着交通发展的历史轨迹;桥梁的变迁史,记载着江底的辉煌与失落。
在江底观完桥,六徒友便靠会泽境岸,沿公路顺江而行,原来狭窄的公路已经拓宽不少,这都是地震后,为了大型机械进入才抢修的,有很多地段是直接劈开山崖挖掘而成。沿路而行,春色流溢。牛栏江水款款而流,两岸垂柳吐露新芽,柳叶随风飘舞,婀娜多姿,偶尔有几支飞鸟于柳树上起起歇歇,使春色更加灵动。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黄色的菜花竞相争艳,儿童在江边嬉戏玩耍,好一幅春江水美图。沿江而下,行走之间,感受最深的是景色越来越萧煞、荒芜,有一种莫大的悲凉,这都是鲁甸“8.03”地震造就的。两岸群山,有的披墨戴绿;有的斑驳陆离,裸露出褐色,有的地方还在流淌着细沙,途经之时,如果脚步慢了,大有随沙而下落入江中的危险;有的怪石突兀,随时都会轰然坍塌,行走于下,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屏气凝息快速通过。沿路而行,亦会偶见百仗清涧出高山,似带如纱,临空垂下,略慰悲怆之情。行至何家湾,弃路沿堰沟而行,豁然开朗,如入仙境一般。道旁黄花伴,脚边清溪陪;台地满新绿,色块惹人醉。进村入寨,引来几声犬吠。进入孙家村,景色完全变了模样,满眼皆黄,两岸的树木本该是新技嫩芽,皆被堰塞湖水淹没后枯死;河床上到处是淤泥,干隔裂成块,行走于上,偶尔还会晃动;岸边高大的树枝上挂着衣物,还有窗框;土房坍塌如泥,偶尔有几处砖房,要么淤泥没顶,只露出点屋脊,要么也人去屋空,一片狼藉;一路行来,倍感凄凉,心情沉重。行至会泽纸厂乡江边村,见天色已晚,再往下就很难找到食宿,更何况我们已经口干舌噪,饥肠咕咕。正在这时,遇到一老大嫂出门倒垃圾,我便向她打听食宿之地,她说农村没有饭店旅馆,只有纸厂才有,纸厂不是我们的途经之地,即使是也无法赶到。我说“大嫂,我们一行六人,能否在你家吃住一晚。”“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将就吧!”大嫂如是说,听了她的话,我们非常感激。
虽然还是大年初四,江边村似乎没有浓浓的年味。大嫂把我们引到她家后,她的老伴徐大哥便锯柴烧火做饭。大嫂又叫她的儿子去地里弄了新鲜的青菜回来。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开饭了,虽然不是佳肴,却有一份浓浓的深情。吃完饭,天色已暗,我们便在星夜之下,乘着江风,来到江边的天然温泉边。温泉不大,四五十平米左右,温泉里却有很多村民在泡澡,大人小孩,男的女的,说话声、笑声此起彼伏。我们只有各自寻找最佳之地,把疲劳的双脚放在温泉里泡着,不泡不知道,渐渐地开始放松,热流随着脚心渐渐地散开,有一种舒展的感觉,感觉脚板似乎大了许多,酸痛之感亦随水渐消。也许是看着温泉里嬉戏的人们,还是泡脚后的舒服,于或是想在月夜下感受温泉的惬意诱惑,我们终于按奈不住了。小强和我便剥落衣裤,下了温泉,全身置于温泉,股股热流从下往上直涌,疲劳亦如附体之尘,随着浸泡而渐去。几个徒友看我们下去了,也没有再顾及什么,纷纷入池。江风徐徐,江水如诉,月明星稀,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心里由不得不感慨。一年前的初五,我们曾经路过此处,因赶路没有来得及享受这里的温泉,不曾想一年后的初四弥补了缺憾;半年前,这里还是江水泛滥成灾,好多村民因其离家,好多人因其失去了生命。回想这些,生活、工作中的种种不如意,算得了什么,活着真的好。夜已深,我们返回徐大哥家,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回来后,几个徒友又在徐大哥家门口喝水闲聊,看时间晚了,他们便把我们安置在帐篷里休息。通过了解,许多家庭的房子受损不能居住,过年了,大都在原来的屋子里煮饭吃,晚上依然入帐休息。徐大哥家的房子是砖房,没有多大的损毁,他们依然住在里面。徐大哥说现在还有余震,出于安全,把我们安排在帐篷里休息。徐大哥的话虽然不多但很温馨。来到帐篷,被子毛毯干干净净的,帐篷虽然简陋却很温馨。因为一天的徒劳,再加之泡了温泉,倒下去便睡意浓烈,半睡半醒之间,我仿佛感觉有两次床往上颤抖了一下,第一次我还喊了一声。第二天早上徐大哥说:“昨天晚上又震了两下,我们是已经习惯了。”听了徐大哥的话,印证了我的感觉,也让我再次感受了徐大哥一家安置我们入帐的好意。
早上九时,告别徐大哥一家,开始了第二天的徒程。顺路而下,通过铁索桥,我们第二天的徒程将在鲁甸境内。行走于桥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铁桥晃晃,却没有了去年悠然的心情,去年的今天,我们曾在铁桥晃晃悠悠中嬉戏追逐,曾在桥边的柳树下休息吃中饭,江岸两边的房子隐于柳林之中,柳枝随风飘舞,孩子们在江边嬉戏玩耍,一个老大妈还叫我们去她家烧水喝。一年后的今天,目睹的却是一片废墟,村子没了,孩子们的嬉戏之声也没了,也不知老大妈是否安好。
带着沉重的心情,踏着村子的废墟,进入山道,时上时下,来到一滑坡地段,我们非常小心地用手扶着坡体,特别谨慎地起脚落脚,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一二十米下面的江中。几经辗转,又路过好几个被淹没的村子,到了曾经人气颇望的红石岩温泉所在地,又是一片被水淹没的废墟,四处荒芜,只有几个村民还在收拾老屋里有用的东西,江边一座砖房上一面鲜红的中国共产党党旗,依然随风飘舞。不难想像灾情出现后,这面旗帜的凝聚力。旗帜就是方向,进入淹没之区,没有寻找到美丽的风景,但这里在灾难来临之时却演绎了比美丽风景更为动人的生死大营救,是这面旗帜坚定了灾区共产党人的信念,坚定了灾区人民的信念。无论有多大的灾难,党始终和灾区人民在一起。
经过红石岩隧道,看着被大地震撕破的山岩,形成巨大的堰塞湖,有一种揪心的痛,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微不足道。烈日之下,行走于堰塞湖区,随处都有“边坡落石,禁止通行”的警示牌。尽管很累,我们亦不敢久留。行至堰塞湖坝上,机器轰鸣,偶有车辆出入,那是云南省水电十四局的工作人员在打隧道,相信要不了几年,这里将又是一座水电明珠。翻越湖坝,巨石如垒,重重叠叠,行于上,手脚需并用,方可前行。徒友们似乎忘记了疲劳和炎热,一气呵成,走出堰塞湖,走至天生桥。
原本还要沿江而下,因天气太热,觉得也没有什么风景可寻,几个徒友商议决定返回,便坐车返回。
第二天的徒程心情压抑,地震留下的苍凉和荒芜已深深震撼着我们一行,虽然没有美丽的风景,那一抹鲜红,却成了心中最美的风景,永远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