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皱着眉头,漫不经心地掠起腮边散乱的发,抬眼向外,瞥见一条队伍行过你的窗,便痴痴望着。队伍最末的身影拐过街角,喧闹的市声湮没了那一串单稚的欢言。
他们负着玲珑的双肩背包,赤橙黄绿青蓝紫,是彩虹的颜色。有一个圆脸的女孩子,眉眼未开,齐耳短发,瘦弱的肩有些驼,你最喜,说是像我小时候。
于是你日日如此,暮色时分便倚在窗上看那一列经过的孩童,落日的余晖倾在他们柔软的黑发上,闪烁着柔美的光。
一日大雨,道上积起齐脚踝的雨水,伞的海里,你又见那一队孩子,戴着雨笠,书包被雨水浸湿,深了一个色度。你转头对我说,竟是未见那个女孩。
雨势大极,我目送你披了雨披窜到雨里,却是抓住谁的小手,“她呢?”
“谁?”孩子认真地仰起脸。
“那个圆脸的…队末的…”你组织着语言,表情很怪异。
孩子想了想,告诉你那个女孩被留堂了。你一顿,转头而又见她。
女孩小心翼翼地就着商铺短小的屋檐向这个方向挪,头发已经湿透,像一只浴后的猫。
我安静坐在房间一隅,看你把她带回家,悉心拭去她头上身上的雨水,甚至把最喜欢的小鸭子夏衣给她换上。
女孩把脸捂在毛巾里,瓮声瓮气地问:“你这里有没有酸梅汤?我有些渴…”你于是很意外的喜悦着,端来一大只玻璃杯,哗啦哗啦地倒进满满的褐色液体,她捧起来,咕咚咕咚灌下去,心满意足的回味舌尖酸酸甜甜的味道。
“…我也有这样的小鸭子夏衣,我最喜欢这样的样式…”她仰着头与你交谈,我在一旁冷冷望着,突然插话:“你怎么随便跟着陌生人走了呢?”语气很凛冽,她有点愣了,还是答道:“她说是我的亲戚,还说了我家的地址…你们的茶几上也摆着我的照片呢…”她伸出稚嫩的手指指着那张相片。“那是我的!”我丢下一句话,拿了雨披便出门去。
你没有追来。
烟灰色的雨幕,老楼房安静地林立在暗淡的天空下,头顶传来远方原野上微弱的雷声,我飞快的走着,心中生出时空倒置的错觉。我与你的争执不是今日才萌芽,而由来已久。如秋日的木叶不甘离开枝头,你十分念旧。我一直铭记,历史的车轮碾过之处,便已定格,无可更替,你却偏执,要寻回昔时的意趣。你我孰真孰假,欲辨却已无绪。
兜兜转转还是回去,我面对你深邃的眼眸,却偏过头去。你扯我的衣裾,说:“你去床上睡,我去客厅吧。”我心中一涩,没答言,进了房。大惊,那女孩竟未归去!我恼极了,质问你原因,你说不用管这么多,让我去睡。
我青着脸爬上床,挨着床沿和衣卧下。良久,听着那一侧轻浅的呼吸声,闭了眼。
那时夏日午睡总是漫长,在竹席上睁开惺忪睡眼,大概是四五点钟光景。空气里混杂着花露水和水果的香气,安眠中汗水浸湿额发,口中干热,在老冰箱里掏出一块冻果冻,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又伸了手去抚平脸上印着的凉席纹路,理好小鸭子夏衣。
在不具名力量的牵引下,走近书桌,推开窗,是分明的绿意。窗外生着成丛的芭蕉,挺拔的脊梁撑起高大的叶子,绝美的明绿在风中招摇,一如画中。日影倾斜,在叶片上落下灿灿的余光,绿叶镀金,明波流转间,我愣在那里,出神地想着,或许真是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
恍惚间身旁一阵温热,拥挤间我回过神,原来是做了梦。女孩紧紧挨在我身边,我拧开床头的灯,用明亮的灯光唤醒了她。她揉着眼睛:“你做什么开灯?做什么不睡觉呢?明天迟到了老师可是要骂的…”我没有说话,她似乎是不喜我严肃的表情,向床心滚进了两圈。我默然,伸手招她过来:“让我们来聊天吧…”
“我也在这里长大,跟你还是一个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