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舍”是属于我的一个小房间,我与它相处了十年,早已难舍难分,它虽然很小,却十分独特,别有一番韵味。
“雅舍”处在我们家最里面的阁楼上,一扇门通楼下,一扇小窗在北墙上,没有直射的阳光,晴天却也十分明亮。窗外有一个平台,目光越过平台便可见社区的绿化成果。“雅舍”不高,顶上还有一根南北向的横梁,地面由木板铺成,且已有了裂缝。“雅舍”的陈设并不奢华,只当得简单、温馨二词。我不狂热追星,所以不贴明星海报;我喜素净淡雅,所以四壁皆为白色;我不爱玩偶,所以床头亦无绒毛玩具;但我爱书画,于是墙上帖着我十年来的种种“得意之作”:小时候稚拙的蜡笔画,稍大时清新的铅笔画,近期学着《芥子园画谱》作的一幅墨梅图,还有一幅不成熟的书法作品。这些作品虽然拙劣,难登大雅之堂,但毕竟记录了成长的足迹,包含了自己独特的气韵。门边还挂了一串风铃,打开门窗通风时便能听到那清脆的铃鸣。除此之外只一个写字台,一张矮几一个凳子和一张单人床而已,读写、休闲、酣睡全都有了着落。
前几年由于中学课业繁重,资料、书籍颇多,加上我极爱书,早至初中的资料、课本也没舍得卖,“雅舍”剩余的空间几乎全被占领。以致一推门满眼都是成摞、成箱的书,那景象,真是汗牛充栋了呢!去年夏天,高考结束后,房间里书多得几乎没有了落脚之地,我不得不下狠心卖掉了所有的资料书,课本却依旧收在箱子里,只为那是我整个中学时代的记忆……
由于空间所限,“雅舍”鲜有访客,故而十分安宁。我总爱坐在桌前,两手托腮,欣赏窗外的风景:两排广玉兰在阳光下颤动着油亮亮的叶子,大叶黄杨趁无人修剪争着向外伸展,几株月季露出深红和粉红的花朵,几从木绣球总在夏季捧出青白色的花束,永远沉默的马尾松轻蔑地看着张扬的棕榈向人们不停地招手。有时一个人仰面躺在房间的地板上,还能看见窗外花木的上方,大片大片的湛蓝的天幕。记得有一次观景时,心情格外愉悦,不觉用笔尖敲击桌面成一支乐曲,那声音透过有裂缝的地板,传到厨房里忙活着的母亲耳里,母亲便吼了一句“敲什么敲,数学题还不多练?”我听了便紧接着用脚报以更大的“咚咚”声。
其实“雅舍”最宜雨后初晴的夜晚。独坐窗前,并不点灯,窗外的平台上积了满盈盈的水,皎洁的月光洒满水面,让人想起“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的诗句。尽管水泥平台并不及“千万里”,那雨水也不是“春江”,窗前却仍然清光四溢,水波荡漾,树影婆挲,珊珊可爱。我想,这样的良辰美景是高大的居民楼里的人们所不能感受的吧!春日的雨后,平台上常有不知名的野草突然间抽出碧绿的叶子,到极盛时甚至给小窗织上了天然的绿帘,那真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呀!
夏冬两季,“雅舍”依然独特。三年前“雅舍”并无空调,六年前甚至没有电扇,三伏天时只能紧闭门窗,倚着墙壁,不停地摇着蒲扇告诉自己“不热,不热,一点都不热”。三九天时,西北风呼呼地刮着撞在北墙上,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呜呜”声,我常听已经习惯了,只将其当作大自然的奏鸣曲,不知情的人则常被吓得惊慌不已。
“雅舍”如此独特,该有个名字呀!自古文人就有书斋为伴,归有光有“项脊轩”,刘禹锡有“陋室”,梁启超有“饮冰室”,蒲松龄有“聊斋”。“雅舍”这个称呼还是借了梁实秋的。思忖良久,终于有了主意,就叫“芝兰之室”!“芝兰”原指高尚的德行或美好的环境,再合适不过了。接着便可以自号“芝兰居士”勉励自己成为德行高尚之人,以后出版文集便命名为《芝兰集》好了。
我已在“雅舍”,哦不,是“芝兰室”住了十年,现在上了大学便不能常住了,有时在宿舍里想起它,不禁怅然若失。也许以后在异乡,抬头望到雨后初晴的明月时,还会思念起家乡的,尤其是“芝兰室”窗外的清光和水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