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意外亡故,母亲远嫁他乡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不知如何去悲伤的玩童。奶奶心肝宝贝地护着他,一天天长大。
他的顽皮与倔强,还有不安分,是出了名的,在小伙伴们中间,他俨然是孩子王。于是便有不服的孩子,找来没爹没妈这样的词,想来击败他。他就用拳头来迎击。那些大人们常常是摇摇头,说,到底是无人管教,像野孩子。听见这话,他就沉着脸,不言语。乘人不备的时候,便拔掉人家的菜苗子,向人家的院子里扔鞭炮,还将人家的孩子哄骗至无人的地方,让孩子呼天抢地大哭,看着这没有爹娘呵护的孩子,那无助的样子,他竟是心满意足的样子,悠闲地仰头看着天,吹起了口哨。
没人再去招惹他了,他像一只小刺猬似的,谁惹了他,他就去扎谁,哪怕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他也不依。
即使是这样,他的野孩子的名声也传了出来,他几乎把所有的人,都敌对起来,在学校,在他把课堂搞得一团糟的时候,面对着严厉的老师,他竟旁若无人地吹起了口哨,那吊二郎当的样子,让老师也无可奈何。
后来,他终是受不了管束,辍学回家。
年迈的奶奶,一直是他的依靠,是他的家。有家的孩子,就不是野孩子,他在心里一直都这样认为的。
可随着奶奶的逝去,心中的那一丝的温暖也没了。他的心,冰封了起来,他已流不出一滴眼泪。没有了家,他已然成了一个野孩子。
居住在镇上的大伯,连哄带劝地把他领回了自己的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身上那根根的刺,都竖了起来。伯母在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唠叨着,要他懂事,他心生厌烦;姐姐家的小孩,笑他是个脏小舅,他便乘没人的时候,踹那孩子几脚,姐姐说他两句,他便偷空扎破她的轮子;大伯为他联系学校,他哪还学得进,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后来就终日在外面游荡。他的大伯只得每天疲于找人,心力交瘁。
在外游荡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隆冬时节,那刻骨的冷,让他倍感孤苦。
他没有了温暖,他的温暖,被奶奶带着,在天上飘。
那日,雪过天晴,他仰面躺在公园的长椅上,望天上那一朵朵的白云,像棉花一样,多温暖呀!一定有一朵是奶奶的家。当他闭着眼睛,这样想的时候,感觉像是天上的云朵,落在了他赤裸的双脚上,一股暖流传遍了他的全身。温暖、柔软的云呀,那定然是奶奶的那朵云。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听见一个孩子喊:哥哥,哥哥……,他猛地睁开眼,欠起身子看,见一个孩子身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用白晰的双手,握着他那双满是冻疮,又脏兮兮的脚。看着他,唏嘘着说,孩子,多冷呀!
他那一颗冰封的心,被这温暖,瞬间融化了,眼泪流出来了……。
她是一个教师,后来她联系了他的大伯,让他进了自己的学校。他依赖她那一双手的温暖,心甘情愿地被那双温暖的手牵着走,踏进校门的第一天,他感觉,他的世界,春暖花开了。
多年以后,她收到了来自某高校的一封信,信中说,老师,一辈子都忘不了您,忘不了您给我的温暖,那一双手的温暖。
仅仅是一双手的温暖,竟让他如此铭心。他说,他现在的生活里,阳光灿烂。
一双手的温暖,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有时它也能焐热一颗心,从而温暖、影响,甚至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