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我的外婆,我想写我的外婆,大家都在说那个老太活的很幸福,有福气。可是谁又看得懂她真正的内心呢?也许一直到她逝去,都不会有外人明白她的光鲜外表下是多么坎坷的一生,事实上她并没有很享福,儿女子孙从精神上给她的幸福远远小于物质上的。在外人看来,可以过上好日子就是幸福,她真的也是这样认为的么?已经是无从询问了。
有爱不分国界
——纪念我逝去的亲人
尔雅执笔。
我想说,她的一生一直蒙着一层人们很难看到的忧伤。
她很平凡,却是一位贤惠的妻子;
她很朴实,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她很善良,却是一位坚强的老人;
她很慈祥,她是我们共同怀念的亲人。
——话外婆
夜里,梦到她模糊的脸,伸手,想触碰,忽远忽近,微微看清的却只有她最温馨的笑容。梦里,吃力地呼喊她,却只是看到她微启的薄唇,轻轻摆摆手,传达着她的眷恋。
天国。
外婆去世是在那个夏天。乡村的早晨是宁静的,偶有云燕飞过,只扑扑翅膀,回旋盘转,随即去往远方。空气中浮动着丝丝清凉,述说着她的安逸。是的,她就那样安静的走了,在这个夏天的早晨。一屋子的人哭倒在她的床前,而她衣装繁整、面容安详,似沉睡一般。我们都知道,她便这样长睡不醒了。
离开,对于外婆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可以少些病痛。去了另一个世界便可完成那个久违的心愿。但是,她到底是眷恋的。这尘世,还有着太多的放不下。五个孩子,六个家庭,都是她心里的多个疙瘩。她有着太多的不舍,只是时间不够她去贪恋。所幸的是,她几乎等回了所有的儿女,在临走前一一看过,念过,然后合上了眼。
从此,她便去了天国。外婆是要去天国的,生前的她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温厚,那么的慈心。只是这一去,便是永不回头。
我是不相信轮回的。如果轮回,便就是陌路。如果轮回,便就要继续尘世的艰辛。那么,我宁肯相信,外婆永远住在了那个美丽的国度。此生,无憾。
年代。
外婆出生在旧社会。那是个动荡的年代,人们还处于水生火热之中。身为贫民百姓的外婆自然是颠沛流离,为躲避战争,对抗饥饿严寒,吃过千般苦,挨过万般难。生命是坚强的,即使住窑洞,吃糟糠,穿补丁,甚至是失去心爱的儿子,依旧不肯放弃,似乎坚持是唯一可以延续生命的支撑。
终于,盼来了新中国,生活却不如人意。不是所有的家庭都真正享受到了美好、安然。生活虽艰辛,但至少有了安定的居所,温饱的基本保证。只是还是要缩衣节食,好在不用继续流荡。
外婆是知足的,本分的做一个贤妻良母。尽心辅助丈夫操持生意,尽管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店铺。悉心照料五个孩子,尽管四十多岁了,依然生下了可爱的小女儿。
丧夫。
生活中总是有着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在母亲九岁时,外婆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大苦难,外公的去世。外公死于癌症。那个年代,癌症是无能为力的,即使是早期,也无法治愈,外公只能面临逝世。只是年幼的母亲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天然一副无关痛痒,还在外嬉戏玩耍。相信外婆不是不痛心,不是不想制止,只是母亲的‘孩子快乐’可以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吧,也是她不愿幼小的心灵过早的受到失去亲人的沉痛打击,尽管外婆的心已鲜血淋漓。
不知道外婆是怎样从丧夫的苦痛中走出来的,只是她为了孩子,不得不坚强,不得不镇定,不得不独自承担。哪怕前方荆棘丛生,曲折坎坷亦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生存的价值已不再是享受生活。更多的是对抗生活。
就这样,一个贤惠的妻子随着丧夫逝去,一个伟大母亲迎着儿女诞生。
儿女。
四个儿女都已成家,外婆带着小女儿,也就是母亲独自生活。本是可以轻松点儿的。上了年纪的老人本都是该享福的。只是面对夫弟的欺压,儿媳的不孝,又怎能安然的生活。好在女儿们还是贴心的,外婆才不致于太辛苦。
是外婆豁达不去计较在生产大队做活的夫弟的小气,是外婆心疼儿女不去算计儿媳的抠门和嫌弃。
母亲长大了,工作了,外婆依旧随着母亲住。也许是老人习惯了吧,也许是老人有些孤独了,身边有个儿女总是踏实的,放心的。在母亲将第一笔不多的工资交给外婆时,外婆转身抹了泪,她是善感的。这样的感动又怎能不掉泪呢。随后母亲成家了,外婆又独自回了老屋,一个人,生活。
后来,外婆离开了老屋,住进了城里。起初,她是不愿的,人一旦在某个地方住久了,是会恋眷的。就像外婆临终念着生前一直住着的小舅舅家。只是,不愿拂了儿女的心意吧。住进城市,便再也没有回去过,直到快要离开人世的最后几个钟头。
即使这样,外婆依旧是孤独的。儿女们都有自己的事业,不能长久的承欢膝下。生活境况越来越好,老人却越来越孤寂。儿女们要使老母亲更加的享受生活,必须要加倍的努力工作。
外婆开始喜欢坐在窗前,盼着儿女的到来,每每看到熟悉的车辆进入眼帘都情不自禁的湿了眼眶。儿女在离开时,立在窗前,挥手,久久不肯离去。
她曾因儿子的一首歌泣不成声,她会因女儿的倔、犟轻轻揩泪。
外婆喜欢讲过去,不要怪她絮絮叨叨,她只是怕她会忘记,那些岁月,那些年华。
那些,都是刻骨铭心。
黑白发。
生活总是给人种种延宕不安。一个意外,便让这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小舅舅于一次车祸丧生。只是这样的晴天霹雳哪里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可以承受得起的,没有人敢去冒这样的险,毕竟外婆身体还算硬朗。儿女们瞒下了老人,把后事料理了。人人都不在她面前提起小舅舅。即使是外婆问起,都口径一致的说是出国了。
这一瞒,便是三年。整整三年,外婆虽时常念叨,却不吵闹,她似乎也接受了小舅舅去外国这样一个看似很不现实的事实。她心里又是怀疑的,但因有着偶有表哥冒充的电话而稍稍安心。只是长久的不见,甚是想念。这些住在城里的年月,大都是住在小舅舅家的。以前就算小舅工作再忙,也会抽空回家陪外婆,而外婆有个大小病就第一时间回来守在老人身边。只是这一次,一去就是三年,几乎不闻不问,老人怎能不想,怎能不念。
她,只是不愿道明。任由大家说着那个出国的由头。
病痛。
渐渐的,外婆开始对饭菜难以食咽。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被断为食道癌,儿女们慌了。取结果那天,是我陪妈妈去的。妈妈拿到化验单当时就怔在原地,眼泪扑扑的流下,我没看到化验单上的那几个字,只是被妈妈吓到。后来妈妈艰难的说出那三个字时,我心如刀绞。癌症是什么东西,那是要人命的。如若这个病搁在年纪稍微小点儿的人身上,或许还有希望,只是外婆都已经八十多岁了。医生不主张动手术,只能采取保守治疗。
外婆从这一刻起便被病魇宣布了死刑。
从起初的治疗到病情的恶化,外婆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似乎要枯竭,只是大家不说,外婆也不说。经历过外公的癌症,外婆自己知道不能吃东西意味着什么。
对于这样的病痛,小舅至始至终都没再出现,外婆也明白了,甚至是肯定了他的逝去。大家不点破,她亦不表示什么。
经过一年的挣扎,外婆最后还是住院了。不能吃饭,只能进水,依靠营养液延续生命。外婆更加的瘦骨嶙峋,脸上越来越没有光泽,因着病痛不能动身,长期贴着病床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呼吸也愈加沉重、费力。但她依然坚持。每每有人进来,她都勉强睁开眼看一下,我们都知道,她在等,只是等到她眼皮睁不开,也没有等到那抹希冀的身影。
直到医生说你们准备料理老人的后事吧,大家才开始商量要不要告诉外婆小舅已经去世这个事实。最终没有结果,只是外婆却已偷偷听去了。
也许是了却了心头的一大疑惑吧,外婆开始对生没有企盼。大家对外婆说,我们回家。外婆表示了要回小舅舅家,然后就不再有任何反应。任由大家忙东忙西。
我们回家,回的不是小舅家,而是老家。她不会知道那个小舅家已是回不去了。在二婚的小舅去世后,那个家就从未消停过,分家从来都是个麻烦事,只是这一切都是瞒着外婆的。当外婆睁眼看到是在老家的时候,她已彻底的放弃了生命。如果在出院的时候,她还抱着一丝可以重温旧事的心思,现在,她就只有快点离开去另一个国度见久违的丈夫和儿子的心情了。
外婆不再理任何人,不再有任何反应。只是睡了一个晚上,在第二天大家给她穿好衣服后,她便咽了最后一口气。
念安。
我把外婆的大照片挂在我床头的墙上,时常看着她的笑容,想象着她还在。
我是思念外婆的,如天空,透彻;如大海,深邃;如微风,细腻;如细雨,缠绵。
我是怀念外婆的,在很多个梦里,在很多个不经意间。
我梦到外婆在天国遇到了外公,舅舅,他们相聚,生活在一起,并不孤独。他们等待,等待和我们的相聚,他们不焦急。
如此,甚好。
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去那个国度,再见到外婆。从此,我们相亲相爱,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