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道路两边的蒿草也不再那么绿,略略的泛着干黄;玉米和高粱耷拉着圈圈卷卷的叶子,垂头丧气的仿佛就要晕倒一般;空旷的原野里使人感觉到一出屋子外面就会霹雳乓啷的的烧起来,甚是毒热,就连农家院里的看门狗也吐着长长的舌头钻在窝里头喘着粗气,不敢出去。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小男孩儿光着身子,一丝也没有挂,全身晒得通红,长长的头发盖过了额头,很乱、很脏,估计许久都没梳洗过,脸上留着泥巴抚过的痕迹,光着两只小脚丫子,五岁不到的样子,怀里紧紧的抱着一瓶水,水里有半根儿葱白,从远处徐徐地走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个小男孩儿叫做旋子。
我和旋子认识的时候差不多七岁吧,我去村儿里一个远房老太那里取回剪刀,我一进门就看见在她家院子的花园里有一个光着身子的小男孩在摘花,额头和脸上都贴了几片鸡冠花瓣,很是有趣。打那时起,我俩便算认识了,他告诉我他叫旋子。以后听奶奶说,旋子是我那个远房老太的外重孙,也就是她女儿的孙子,按辈份我还得叫他表叔,可是我从来没叫过。奶奶还说旋子的命太硬,刚生下来就把爸爸给“克死”了,他刚过完满月妈妈便改嫁了,这些年一直是年逾花甲的奶奶和爷爷拉扯着他。最近,爷爷病了在住院,奶奶要照顾爷爷,没法照顾旋子,所以就把他暂时放在外太姥姥家里。
我们俩个很快就玩熟了,他不太爱说话,可是他懂得很多事。他告诉我在家里,他没有伙伴,一直是他一个人玩,小伙伴们都叫他“灾星”,有些甚至拿吃剩下的馍馍扔他,这时,他便捡起砸了他的馍馍撒腿就跑,说到这里时,我发现他竟然略微的笑了。
他带着我上树掏鸟窝,开始我不敢上树,他便蹲下来,让我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他再慢慢的站起来,这样几次以后,我胆子大了,我们开始比赛上树掏鸟蛋,看谁掏得多、看谁掏得快,近处掏完了,就到远处去,总之不会闲着的,旋子在的那年里,我俩几乎掏完了村里所有树上的鸟窝,那一年,我跟着旋子跑完了整个儿村子里,一处地方也没放过,一棵树也没放过,奶奶说我俩是“活土匪”。
村子西边的沟里有个泉子,水特别好,以前村里几百口人都靠她养活着,这些年大家都在井上拉着吃水,那沟里水虽好,可是沟里是羊肠小路,不好走,也就没人去了,只有那些放羊的人去饮羊。那口泉子也渐渐的快被大家遗忘了。有一天,我们去那个沟里玩水,这是我俩个的“君子协定”,我从家里拿了两个馍馍,他从外太姥姥家里拿了几根儿葱,这是我俩的午餐,喝得当然是沟里泉子里的水了。我们在小河里费了很大的力气捉了两条小鱼,其实是他捉的,我不但没有捉到鱼,还把背心给水冲走了,在泉子旁边,他拿大石头围三面起来,里面放上柴火,他说这样火不容易外散,火力大,烤东西快,还省柴,说着不知他从哪里摸来一个小的老式的添汽油的那种打火机,他俯下身子点火,还说这个火柴的中间必须掏空才容易点着,又说她奶奶说的“人心要实,火心要虚”,那时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厉害,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火点着了,他挑捡了一根一尺来长的棍子,从鱼的嘴里穿过身子给穿起来,放在火上烤,还不时的翻转着,给我讲着他以前和爷爷烤鱼的故事,我蹲在他旁边也聚精会神的听着。过了一会儿,我似乎闻到了一丝丝的香味,也伴随着几分鱼腥,他拿着烤好了的鱼给我,告诉我说这种草鱼要顺着撕鱼肉,才不会有刺儿,按照他的说法我们吃着,果然没有吃到鱼刺儿。我们烤了一条,余下的一条他带回家给太姥姥。烤鱼、馍馍、大葱、泉水,我们的午餐解决了,有荤有素。现在想想,那可是我第一次吃烧烤。
吃着烤鱼就馍馍,还有大葱来调味儿,那时感觉很美味,以后十几年间都没吃过那味儿了,有几分想念。记得吃了几口鱼,他便用一片大叶子折了一个碗状,从泉子舀了水,又把半根葱白放进去,让我喝,我有点纳闷,问他怎么回事,会不会辣,因为在我的影像中葱是辣的,他很天真的笑着说:“不辣,咋会辣呢?这个可以预防感冒,夏天奶奶经常像这样让我喝水,还挺管用的••••••”“哈哈,旋子,你就吹牛吧,我感冒吃药也••••••”我笑着说,还没等我说完旋子便又来一句,“夏葱白,冬老姜,免得医生开药方”,这一句让我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个肯定又是他奶奶讲的。我感觉他又神秘了几分,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