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楚在激烈的争吵中,正式开始了一段感情。我们在卧室吵,在厨房吵,在楼道里吵,当着猫和狗的面吵。家里一切能摔碎的东西,我们都摔碎了。
吵架的主题大小不一,种类繁多,像漫天的繁星一样数都数不过来。
楚楚怪我,朋友聚会太多,回家太晚,跟每个漂亮的女孩都要好,对朋友出手阔绰,却不让她买项链,买鞋子,买包包,买精华。
我呵斥楚楚,虚荣心太强,不合群,不待见我的朋友,敏感多疑,花不该花的钱,拜金,小气,全身都是坏毛病。
我们深知对方所有的痛点,每一次吵架,都找准了对方的命门狂喷。
伤害最亲近的人,是人类最引以为傲的种族技能。
楚楚活脱脱就是一个泼妇,披散着头发,脸上的面膜震荡,长年累月的化妆已经侵蚀了她原本精致的五官。
没有人知道,楚楚从哪里学到那些准确刺激男性自尊心的话。
“窝囊废!隔壁老王都换新车了。”
“不行就不行,用不着每次都说没发挥好。”
“有多大本事吃多少干饭,承认自己没本事不丢人。”
我自然要反击,后天形成的绅士风度,我都用在了陌生人身上,用不着对楚楚客气。
“你化完妆我都不认识,易容术好厉害,”
“你胸那么小我嫌弃过吗?”
“谁好找谁去,人家也得要你。”
这样的争吵每天都发生,任何小事情都能引发一场剧烈的争吵,最终往往以摔门,摔东西,互相丢下一句“我真是瞎了眼”而告终。
楚楚睡卧室,我睡客厅。
坦白说,没有睡过客厅的男人,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男人。
我很快睡着,也许这时候,只需要一个春梦,就能让吵架带来的挫败感一扫而光。
太阳出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新的一天终于开始。
我迷迷糊糊,有人敲门。
楚楚盛装站在门口,看起来羞涩而又兴奋,我还没反应过来,楚楚告诉我,今天是她生日,我们约好了今天要疯一天。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游乐场,电影院,人民公园,楚楚小时候住过的家属院,我念书的中学操场。
我们恶补着对方的成长经历,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心里想着要是早一点遇上彼此该有多好。
我们牵着手一起唱歌,我们在路灯底下接吻,我抱着她,她心跳快得快要冲破胸腔,我想把她整个人都吃下去。
起风了,下雨了,天色也够晚的。
我说要不今晚上别回家了。
她不说话。
我说要不我带你去酒店看电视。
她不说话。
女孩不说话,就代表她是让你做主。
我带着楚楚去了酒店,没有大床房,只剩下了标准间,我把两张床拼在一起,我们在床上蹦啊跳啊,直到隔壁来砸门,我们才不得不安静下来。
我们面对面躺着,我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面对面睡觉还想得慌”。
“一会儿我就冒犯了。”
“我能不闭眼睛吗?”
“那我能抓着你的肩膀吗?听说第一次要是不抓着肩膀,会白昼飞升。”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从此打开,我身在虚空之中,觉得遇上的每一个人都调皮可爱,看一条狗的眼光都带着悲悯,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原谅。
那个晚上,是我离开子宫之后,再一次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时间继续前行。
现在,我和楚楚刚刚认识没多久,处在被称之为“暧昧”的阶段。
两个人都努力隐藏着自己的任何一点瑕疵。
我向来都是衣衫不整,但见楚楚之前,会在镜子前折腾一个小时。
楚楚是路痴,见谁都迟到,为了见我,会提前一天把路况摸熟,生怕迟到。
我把我所有爱讲笑话的朋友都逼疯了,只是在见面的时候,让楚楚觉得,我很有幽默感。
每次见楚楚之前,我都很紧张,心扑通扑通跳,要是我不闭上嘴,心脏可能从口腔里跳出来。
在暧昧阶段,世界上除了我,没有别的男人。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女人。
两个人会把最好的一面恭恭敬敬地呈现给对方。
时间终于来到我们第一次见面。
说起来,我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可我见到楚楚的刹那,还是打了个冷颤。
好像所有的风都从她的裙子里吹出来,好像所有的雨都从她眼睛里下下来,好像我攒了大半辈子的运气都是为了这一次不期而遇。
我文质彬彬,她楚楚动人。
我滔滔不绝,她安静倾听。
我设想了一百万种和她未来生活的可能性。
她允许我送她回家。
我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这串11位的数字,把我们联系起来,拓扑学里叫六部分离法,而我们更习惯称之为缘分。
我多么希望时间停留在第一次见面的刹那,我想和她一起落入吞噬一切的黑洞,也许就能把瞬间定格成永恒。
但是时间不会因为我的一厢情愿而停下来。
终于,我们回归到各自的生活,再也没有机会遇上对方,取而代之的是平淡无奇又乏善可陈的生活。
我们无比渴望的热烈又美好爱情,或许明天来,或许永远都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