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记儿时中午放学,走至高高的山岗,远远地就瞥见村庄的上空渐次升腾起的袅袅炊烟,想那灶台下红红的火苗,舔着黑黑的锅底,催熟雪白的米饭,心里便丛生淡淡的欢喜,脚步也不由得轻松起来。
跨过屋门,饭头蒸熟的咸鸭咸鹅的香味便飘进鼻孔,急急地扔下书包,扑向厨房,此刻,娘揭开厚重的木锅盖,一股热蒸汽直冲屋顶,几乎是在同时,米饭的香味儿便排山倒海似的袭向心房,围在四方桌前,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咀嚼着余味无穷的咸鹅咸鸭,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生为肉体凡身,就得食人间烟火,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和人的生命贴得很近。
想那古代的樵夫,深山老林中斧砍刀劈,再码堆捆扎,然后腰别斧头,沿崎岖山道肩挑背扛,途中,林高路险,樵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有风吹草动,便歇肩抢占有利地形,及至林静风轻,方提胆疾步,下得山去。身上那沉沉的柴禾是万不可丢弃的,下雪之前,屋前码放着一大堆整齐的柴禾,那是日子殷实的写照。
如今,城里的孩子即便想像力再丰富,恐也难想像到祖先竟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柴禾的艰辛。习惯于以电或燃气烧饭炒菜的人们,远不知是柴禾延续了人间的香火。但我却固执地认为,唯有用大铁锅架柴火烧炒出来的饭菜,入口最喷香,入胃最舒坦。
油盐是菜肴不离不弃的朋友,油以女性般的柔情,丝丝缕缕,贴心贴肺地融入到菜里;盐则以男性般的侠肝义胆,撒出去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大家闺秀的酱们以大方而得体的举止,演绎着定叫山河换新天的豪情。小家碧玉的醋们则以娴静端庄的姿势,吸引舌尖的味蕾。
茶是唯一能进入凡体又飘逸云层的尤物。一杯绿茶,在手中杯里,竟能折射出世态人生和朗朗乾坤。它飘逸的清香,只和优雅为邻。绿茶最讲究节气,谷雨前的雀尖,生茸茸的毛,泡入杯中,根根悬坠,闻去,可雅志、可清心、可致远。谷雨一过,茶便一日老似一日,色香味形,全军覆没。
品茶,是考究器具的,上品器具当属宜兴紫砂壶盏,水之上品当属砖井窑货煮沸之水,品茶最讲究的是心情和环境。
怀一份恬淡的心态,远离世俗的羁绊,案前是一本线装的婉约派宋词,窗外传来的是婉转的鸟鸣,茶之清香方能与闲适的心境不期而遇。
红尘之中,唯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关乎生命和精神,并和我们的人生靠得最近。失利时,柴火能烘干眼中的泪水,饥饿时,米饭能填饱瘦瘪的肚皮,忧烦时,香茗能驱散心空的阴霾。
是人间这朴素的烟火照看着我们的肉体凡胎,携我们从黑夜走到黎明;是人间这平常的烟火悉心呵护着我们孱弱的内心,让我们的心情轻盈如云;是人间这多情的烟火牵引着我们,才让陌生的心温暖地靠近;是人间这永远不息的烟火,点燃每一个平平淡淡的日子,并让我们把爱的接力棒传至一代又一代。
不论是晴天还是雨天,不论你身在天涯还是海角,每天挤出一点时间,请和我一道,烧一壶水沏一杯茶,卸去肩头的重荷,闲坐于窗前或檐下,定会品出茶之芳香与生之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