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我在城里安下了自己的小家,每每想到远在故乡的娘,就夜不能寐。于是与妻子商量着把娘接来城里,让她享几天清福。刚来时娘欢喜的不得了,乐滋滋的跟个孩子似的,见什么都新鲜,东瞅瞅,西望望。可没过几天,新鲜劲一过去,娘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蔫了,非要回乡下去。
娘说不习惯,出门一个人不认识,找小区里的老太太聊聊天。可娘方言重,又不会说普通话,娘说的好多话人家听不懂。想去街上转转,可又不认识字,拐几个弯就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天天窝在家里,孤单一个人可给憋屈坏了。
我知道娘生来就是个爱热闹的人,在老家里,那东家婶子,西家大娘,大人、孩子总爱聚在我家门楼子下,啦啦呱,说说话,从早到晚好不热闹。这猛然这么一换环境肯定很不适应。也许时间长了慢慢就会好的。在我和媳妇还有孙子一再挽留下,娘不再要求走了。可是在对着电视待了几天后,老娘死活再也不肯在城里待了,娘说:我知道你想尽孝心,可我在这儿什么也干不了,闷也把我闷死了,我觉得还是呆在乡下的老屋里踏实、舒心。我拗不过,也真怕把娘憋出个好歹,于是只好给娘买了返乡的车票,把老娘送回乡下。
我像城市上空飘着的一只风筝,乡下的娘就是那牵挂的线绳;睡梦里常常出现娘倚门远望的场景,一阵风袭来,娘一头花白的头发飘散在脑后,那越来越单薄的身影。已不堪岁月的摧残。还有那等儿归来,翘首期盼的眼神……。醒来总会泪湿了枕巾。于是,一有空,我便携妻带子,忙着赶回乡下,看望我那远在乡下的娘,一见我们回家,娘真高兴,脸都笑开花了,拉着过孙子爱不够。可次数多了,娘就开始唠叨:“你们在城里都忙,我身子骨硬朗着呢,能吃能睡,你们就放心吧!有事我让你哥给你打电话,有你哥在家,你别总惦记着!车费又贵,能省就省点吧!在城里花销大,什么都得用钱,你们又刚买了房子,还欠下那么多饥荒,以后孙子上学还要花大钱,没事以后就别回来了……。”想想娘的话在理,我们每次回家看望娘,少则二三百元,多则五六百元,实际娘得到的甚微,大部分都“扔在路上了”。
回城后,我对妻说;“你想个法子,既能叫娘高兴,又能达到我们孝敬的目的。”妻子半天没吭声。突然,妻子一拍大腿说: “有了”。我忙问。妻子说:“咱们小区离车站近,每天发往乡下的车又经过娘的门前,我们定期买些娘没吃过的东西和日用品捎去,还不把娘高兴得蹦起来。”我欣喜若狂,司机是和我一起玩尿泥长大的伙伴,我怎么没想到呢!我高兴地在妻子的脑门上吻了一下,妻子笑着说:“一边去,还乡下人呢!”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去超市买些娘喜欢吃的东西、城里的特色产品,给娘带去一个个惊喜。娘一个人吃着没味,就把左邻右舍叫来一起分享。一次,一位当经理的同学送给我一瓶好酒,我没舍得喝,给娘捎去。娘让村里人喝了,我成了村里的骄傲,被当作他们教育子女的榜样。捎东西的次数多了,我过意不去,就给司机买了一条烟,司机瞪大了眼睛,说:“有钱了,还坐我的车回家?”我自惭形秽,忙改口说:“带回家吧。”最终,还是乡亲们抽了。
现在,通讯发达了,乡下拿手机的比比皆是,我把自己换下来的手机给了娘,上了号,交了费,就如同娘就在身边,随时可以与娘对话。我奔波乏了、累了、郁闷了,给娘拨个电话,然后如释重负,心情就舒坦了。我得嘉奖了成功了,说给娘听,娘比我还高兴,好像成功的不是我,而是她。娘也时时把乡下的信息反馈给我,说麦苗青了,雨水多了,芒种叔的儿子考上大学了,今年麦子长得如何的好,庄稼又收成了……。听的我的心儿都醉了,仿佛又回到老屋的土炕上。
人说,父母在不远行,无奈我在千里之外,我时刻把娘刻记在心上。娘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是雄鹰总要飞的,她不希望儿女总围在跟前。这就是我的老娘,一个没上过一天学,一辈子守着,那片土地,如同扎根在石缝中的荆藤一样,平凡、坚韧、乐观……。
张照准:笔名:紫荆藤、山靑石、陌上迎春开等,现供职于临商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