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离开成都快半年了,可是时间并没有模糊青春的记忆,成都的时光反而被时间雕琢得更加清晰,于我而言,成都的人和事都是由食物串联起来的。
大学时,班上有个妹子是从烟雨蒙蒙的江南而来,她极具有江南妹子的气息:齐刘海,大眼睛,说话细声细气的,人也非常贤惠:她常常自己煮奶茶给我们喝,或者用300w的小电饭锅在深夜煮加入各种佐物的泡面给我们吃(违反校规,请大家不要学),不知道是不是江南的妹子都喜欢吃甜食,她喜欢吃红糖糍粑,于是我便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三大炮”就是蘸着红糖的热糍粑,红糖甜蜜,糍粑软糯有嚼劲但并不粘牙,充斥在口腔里的是红糖的甜和糯米的香,平时在家里吃的糍粑口感没有成都的细腻,而且蘸着白糖常常导致入口不均匀:白味的地方太寡淡,蘸糖之处又太甜。红糖是粗榨的果糖,总觉得还带有甘蔗的香气,甜味也是复杂的,不像白糖那样纯净的甜,反而失去生气,人工气息太重。就像那些武侠小说里写的一样,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从不行差踏错一步,正襟危坐严阵以待的样子令人索然无味,不如乡野粗长的娇俏少女,一颦一笑都带着人间烟火。
而蘸着辣椒油的凉粉也是对吃了十几年酸甜口凉粉的我的巨大冲击,当时在锦里满怀欣喜买下伤心凉粉时,吃第一口时脑海中就像炸起烟花:“辣辣辣辣辣!!!”那些辣味伴随着辣椒油,小葱,择耳根的香气进入口腔迅速占领高地,在你猝不及防时逼出眼泪,可是裹在凉粉外的诸多调味料惊艳着你的味蕾,明明很辣,却还有两份的甜味,三分的咸味,一份的鲜味大概是小葱提供的,可是隐隐又觉得有点酸有点苦,这些复合的味道加在一起又让你忍不住再吃下一口,于是抹着眼泪抽搭着鼻子吃完了一份凉粉。但是吃完以后又觉得对不起我十几年来吃的酸甜口的凉粉,毕竟糖和白醋调味的凉粉陪伴了我许多个夏日放学时分,如今刚到成都就转投入咸口凉粉阵营,总觉得对不起我之前的信仰,食物有灵,背叛总是不好的。
因为最初对凉粉的颠覆,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都默默地抗拒着咸豆腐脑,直到大三和室友一起去便利店做兼职,路过省人民医院,早上七八点,医院门口就已经熙熙攘攘了,各种各样的早餐摊子就挤在医院门口。其实我一直很怕路过大医院,因为进进出出的人们脸上常常带着疲惫麻木,甚至是绝望,生活的希望源于此也止于此,命运总是随机地偏爱一些人,随机地遗忘一些人,医院,大概是最让人感到无能为力的地方吧。我正想快步离开这里时,室友却在一个豆腐脑摊前驻足买了一份豆腐脑,摊主是个老婆婆,她盛出一碗豆腐脑以后,熟练地加入小葱,香菜,择耳根,辣椒油和各种调味料,撒了一把炸的金黄沾满盐粒的黄豆之后,做了一件让我瞠目结舌的事情:她迅速把大块的豆腐脑搅得细碎和调料充分混合在了一起!在我的三观里,豆腐脑就应该舀一大勺放入口中,等待它慢慢地融化。这都搅得稀碎了还怎么吃?在我诧异之际,室友笑眯眯地让我尝尝,入口之后发现自己又有倒戈咸豆腐脑的冲动了:咸味和辣味恰好掩盖了豆腥味,调味料和无味但细腻的豆腐脑恰好混合,入口即化,择耳根的清苦又化解了咸辣带来的不适,黄豆的脆,豆腐的软,口感上层次分明,味道也丰富。一碗豆腐脑唤醒了我的味蕾,都说孤独的人要吃饱,也许对于乐观的成都人来说,生活,只要有麻将,辣椒和火锅,其他都不算事儿。一碗豆腐脑,开启晨间时光,嗯,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不过在成都的四年吃的最多的就是炸土豆了,每次吃完晚饭打算休息一下就去上晚自习,但是总有莫名的不甘,就是有一种人生匆匆几十年,吃一顿少一顿,每一顿都应该认真对待,但是在食堂吃饭总觉得辜负了一顿饭,总想找补点什么,于是就和室友说:“上完自习去南门外吃土豆吧。”
“可是那个时候土豆摊几乎就收了啊。”
“对啊。”
“那就现在去吧。”
“嗯嗯,我收拾一下。”
然后我们就不约而同默默忘记了刚吃过的晚饭,一起去南门外觅食。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炸土豆摊前总是有人排队,偶尔遇到没有人排队的时候,即使不想吃土豆也要去买一份,因为机会实在难得。有次和室友排队时,室友看了我半天,扑哧一下笑了,我满脸的莫名其妙,她感慨着说:“小言,我从来没见过比脸还圆的人了。”我默默翻着白眼,圆脸可不是吃货的功勋章,但它却是女生的墓志铭。
“那你买一份土豆好了,我决定减肥!”
“吃完土豆再买一份蛋烘糕吧。”
“不要!”
“喔,那你土豆要吃什么口味?”
“酸甜!”
“蛋烘糕还是加土豆丝吗?”
“嗯!”
炸土豆里面有劲道的粉条和清甜的蔬菜,配合着酸酸甜甜的土豆(因为成都四年,辣味已是常态,所以食物中的辣味都会自动忽略),吃完总是极其满足,高淀粉带来的热量,一旦满足了大脑需要的血糖,它就会懒洋洋地告诉身体各处——朕很好,你们跪安吧。
吃着土豆,提着蛋烘糕,走在夜色浓重的道路上,身边是好朋友,此时即使想起头疼的程序作业,生活也不会感到绝望。
在成都,我学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生活,只要有辣椒和火锅,就永远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