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官员,生产队长和全村老少爷儿们,乐不可支,奔走相告,皆大欢喜。可是,阿四伯却坚决反对。
阿四伯佝偻着腰身,拍打着自个儿的手心手背,使劲儿的跺着脚,迸着唾沫骂人:“亏得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青山绿水,造福子孙,旺家旺国,哪点不好哩?仗着有钱扎手是哩?看着钱多眼红是哩?告诉你们,要买要卖,就把我的尸体一起买走卖掉哩。”
“爹,您那是旧黄历哩,现在早”
啪!阿四伯狠狠抽了儿子一个大耳光,这让和董事长如影相随的秘书保镖司机们,面面相觑,相顾失色。
阿四伯又上前一步,指着儿子的鼻尖,大声怒斥:“连祖宗都不要了的东西!不怕作孽,让后代骂哩?你给老子滚!老子没你这个儿子。”
由于阿四伯的以死相抵,其儿女不敢贸然答应,这事儿就拖了下来。
可是,外国大老板陪不起这个时间,提出要回国处理相关事务,准备放弃;已内定为新一届地委书记,还想着在最后三个月的任期内,为全县的老少爷儿们,做最后一件好事儿的县委书记,也陪不起这个时间。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理直气壮,贯彻执行中央新农村政策,为广大群众办好事儿的好事情哩!”县委书记严肃的皱起眉头,叩着堆满文件的办公桌:“改革开放多少年啦,我们的干部为什么还是小脚女人,这也怕那也怕的?”
官员们诚惶诚恐,闻风而动,一齐找到始作俑者,紧急嗟商,如此这般。
于是,阿四伯的女儿陪阿四伯外出走亲戚,儿子就一咬牙,让推土机推掉了自家老土屋。
当地官员,生产队长和全村的老少爷儿们,也就趁此机会,众口一词的鼓捣着外国大老板签了合同。
待三天后阿四伯回来,大局已定。
当晚深夜,阿四伯跑到祖宗坟茔上痛哭一场,喝下了剧毒农药。
阿四伯死了,可并没阻止住金钱的侵袭。在现代资本和物质文明的双重压榨下,一生信奉“青山绿水,造福子孙,旺家旺国。”的阿四伯,最终愤懑的闭上了眼睛。
我眼前浮现阿四伯骨节鼓突的大手和假装气势汹汹的眼睛,身子不由得晃晃。
娘忙扶住我:“囡,外国大老板发给全村老少爷儿们的安家费,还答应待几年修好后,每家一套别墅,全部内部价哩。以后你回家,就可以住城里人才有的别墅了。走吧,别看哩。”
“别墅?哈哈哈!”
我失声大笑,环顾四下:“娘,左邻右舍,全部是内部价的别墅?哈哈哈!”
“囡哩,你莫吓娘哩。”娘可是真的吓坏了,扶我的双手直颤抖:“住别墅不好哩?我们都成了吃商品粮,拿工资的城里人了哩,不给你这个大学生丢人现脸,你乍还不高兴哩?”
“娘,你回吧,我要独自站一会儿。”
可娘没走,只是离得远远的看着我。捋捋自己的鬓发,又轻轻抿抿自己的嘴唇,我知道现在的我形同弃妻,状似怨妇,很不淑女,也很不硕博。
一歇风柔,一抹花香,满眼风景,满怀迷惑。
“谁说生命是一片树叶,凋谢了,树林依然充满生机……谁说人类现代化的未来,必须以生命做这样血淋淋的献礼?”
举眼远眺,白云苍狗,天地悠悠!
一阵阵熟读得令人心疼的桂花树摇曳声,沿着桂花坳,掠过阿四伯的新墓,飞越阿兵的足迹,朝远方轻轻荡去。
不久,桂花坳将不复存在;然后,这儿别墅耸立,新城突现,欢声笑语,霓虹灯闪。可是,我们的后代还知道吗,这儿曾有的传奇和美丽,曾有的歌谣和浪漫,曾有的心痛和伤感?
新的世界,新的朝气蓬勃的生活,在前方召唤!
旧的旖旎,旧的魂牵梦萦的缠绵,在耳边徘徊!
舍一而择,痛苦艰难!唯有噙着苦闷低吟。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哦,我的桂花坳,我的阿四伯,我的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