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十多天,不见他把新书桌送来,我等不及了,特地跑去问他。他指着靠在阴暗屋角里的一排木板,说这些就是我那新书桌的材料。我不免疑惑,二十多天工夫,只把一段木头解了开来?
他看出我的疑怪,就用教师般的神情开导我,说整段木头虽然干了,解了开来,里面未免还有点儿潮,如果马上拿来做家伙,不久就会出毛病,或是裂一道缝,或是接榫处松了。他怕我不相信,又列出当地的一些人家来。某家新造花厅添置桌椅,某家小姐出阁准备嫁妆,木料解了开来,都搁在那里等待半年八个月再上手呢。“先生,你要是有工夫,不妨到他们家里去看看,我做的家伙是不容它出毛病的。”他说到“我做的家伙”时,黄浊的眼睛放射出闪耀的光芒,宛如文人朗诵他得意作品时的模样。
又过了一个月,我走过他门前,顺便进去看看。一张新书桌立在墙边了,老木匠正弯着腰,几个手指头抵着一张砂纸,打磨那安抽屉的长方孔的边缘。
此后下了五六天的雨。又过了十多天,老木匠带着他的徒弟把新书桌抬来了。书桌是栗壳色,油油地发着光亮,一些陈旧的家具和它一比更显得黯淡失色了。老木匠问明了我,就跟徒弟把书桌安放在我指定的地方。只恐徒弟不当心,让桌子跟什么东西碰撞,擦掉一点儿漆或是划上一道纹路,他连声发出“小心呀”“小心呀”的警告。直到安放停当,他才松了口气,站远一点儿,用一只手摸着长着灰色短须的下巴,悠然地欣赏他的新作品。最后,他说:“先生,你用用看,用上些时候,你自然会相信我做的家伙是可以传子孙的。”
他说到“我做的家伙”时,闪耀的光芒又从他那黄浊的眼睛里放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