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东佘山园依然林木苍翠,周末的时候,游人三三两两,休闲其间。阳光和煦,我们行走在竹林环抱的山道中,非常适意。靠近山顶有一片平坡,在这里晒晒太阳,或者看看山下的田野,都是很舒心的。来玩的人经常是情侣双双,或者一家三口,在这里充分享受闲暇时光。山上新修了喝咖啡的地方,和望远的台子,和西佘山一样,整个比较西化。
而我们这次是来寻陈继儒的遗迹。陈继儒,号眉公,是明代文学家、书画家。《小窗幽记》就出自他之手。他的书画和沈周、文徵明、董其昌并称“四大家”。他“善写水墨梅花,即其制创,无不堪垂后世也。”(《图绘宝鉴・续纂・卷一》)董其昌云:“眉公胸中素具一丘壑,虽草草泼墨,而一种苍老之气岂落吴下画师恬俗魔境。”他又是一位著名的隐士,二十九岁时就焚了儒生衣冠,绝了仕途,安心做隐士了。据说,他先住小昆山,后到东佘山。东佘山曾有他的钓鱼矶、白石山房、陈亭等多处旧迹,他的墓也在这座山上。我们怀着寻访的心情,期待能有点收获。
在靠近山脚下的位置,尚有一座白石山亭。走完了游览路线,并没有发现曾经著名的钓鱼矶。好在下山之后,我们终于在附近小河边找到了眉公亭,亭中立碑“林下水边”,我猜这个大概就是代替钓鱼矶的吧?站在亭边,对着如今并不太清澈的水流,不禁感慨良多。昔人已逝,往迹已没,让来者无从追寻,可是当日他们的生活曾经多么潇洒自适!
陈继儒《岩栖幽事》中记录道:“箕踞于斑竹林中,徙倚于青石几上,所有道笈、梵书,或校雠四五字,或参讽一两章,茶不甚精,壶亦不燥,香不甚良,灰亦不死。短琴无曲而有弦,长讴无腔而有音。激气发于林樾,好风送之水涯。若非羲皇以上,定亦嵇、阮兄弟之间。三月茶笋初肥,梅花未困,九月莼鲈正美,秫酒新香。胜客晴窗,出古人法书名画,焚香评赏,无过此事。”
如此快意自然的生活,曾经发生在我脚下的这座山,这块地。那些美景良辰,我们似乎应该熟悉,却又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徒生羡慕罢了。
陈继儒实则是“通隐”,钱谦益说他“享高名、食清福,古之通隐,庶几近之。”(《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下《陈征士继儒》)他一方面喜欢自由自在的山林生活,乐在其中,不受轩冕的束缚,另一方面,却又因此得富贵,并且不能忘怀自己的政治理想。在出世入世中穿梭自如,有点近乎“游世”。他自己在《小窗幽记》中写道:“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须是内精明,而外浑厚,使好丑两得其平,贤愚共受其益,才是生成的德量。”(《集醒》)“居轩冕之中,不可无山林的气味;处林泉之下,须常怀廊庙的经纶。”(《集峭》)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的意思吧。人要入世,就要中和一点,允许沧浪之水浊,可以濯足。古人的通脱生活已经足够我们羡慕的了,只是,作为山林中人,这种生活似乎不是那么纯粹,所以会受到当时人的讽刺。
东佘山的苍翠,今天还可以让我们略洗尘烦。对佘山眉公的遐想,又增添了今日游山的古味。形形色色的人物在历史中穿梭,使我们的山水风景那么厚实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