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随父亲去了新安煤矿,住在煤矿的邻村――黄泥岗,周围有许多小山,山上小水竹蓊蓊郁郁,密密层层。一阵新雨过后,竹叶上挂着玲珑剔透的小水珠,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水竹很细,粗的只有大拇指般粗,细的像筷子样细。别看它细小,竹笋的味道却列各种竹笋之冠。春雷响,万物长。每年春分后,水竹笋就悄悄地从泥土里探出脑袋。由于气温低,水竹笋长得缓慢,今天往上蹿一点,明天往上长一丝,如果把水竹笋拔来是没有多少笋肉的。我和伙伴们天天盼着它长大长壮。清明过后,气温越来越暖,水竹笋长得越来越快,像一枝枝青色的令箭突然从泥土里射出,笋尖闪着嫩绿的光。这时,我和小伙伴雪梅、金花、春娥就挎着竹篮去拔笋。
我们一到山脚就四散开来,像战士打仗一样,各自占领有利地形,然后猫着腰钻进竹篷窠,像老鹰寻猎物一样在竹篷窠里四下寻觅。不一会儿,发现这里一枝,那里一根。我们的头发被竹枝扯得蓬乱,衣服被荆棘挂破,手脚被划出一道道血痕,渗着血。这些全然不顾,仍然去寻觅,去采摘。
有一次,我在竹篷窠里拔着、拔着,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四周静悄悄,大呼小叫也没听到小伙伴的应答,真有点害怕,心“扑通、扑通”地跳,但看看脚边这么多笋,又壮着胆子麻利地拔起来。我们在山上偶尔碰到蛇,吓得魂飞魄散,等镇静下来用手拍怕胸口,自己安慰自己“别怕,别怕”!又蹦蹦跳跳地跑来跑去。
一场暴雨过后,水竹笋就发疯似的飙长。这时父母是不让我们出去的,因为竹篷窠上满是雨水,会把衣服弄湿弄脏。我和金花、四英趁父母不注意溜上山,钻进竹篷窠寻找竹笋,头发、衣服、裤子、鞋子弄得湿漉漉的成了一只只落汤鸡。大家担心回去挨打挨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但看看篮子里的笋又长又壮,心里还是像喝了蜂蜜一样,于是提着既害怕又高兴的心赶回家。
关于水竹笋的记忆,除了快乐还是快乐。稍长大一点,每到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春季,我和小伙伴们迎着春风,沐着朝阳,带着馒头跟着邻居阿姨到几里外的山上去拔水竹笋。山上粉红的、金黄的、淡紫的杜鹃花,一簇簇、一丛丛,开得绚丽而热烈。我和小伙伴们真想去采摘一些,但我们挡住诱惑,一股脑儿钻进山脚的水竹林。水竹笋有时东长一根、西长一枝,有时五六根、七八根甚至十几根长在一起,像一捆一捆崭新的毛笔,大人们称这种笋叫做“鸡母笋”。找到这种笋时,双眼发亮,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最快活,最兴奋,最得意。黄泥笋最有趣,一根五六寸长的笋,拔起来“刷”地有一尺多长,这种笋最脆嫩,味道也最鲜美!拔水竹笋是我童年最喜爱的事,如今和人聊起仍是喜笑颜开,情绪激昂。
水竹笋拔回家,剥笋又是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如果竹笋的外壳一层一层去剥,一大篮竹笋不知要剥到猴年马月。母亲教我用手指把笋尖轻轻揉散,然后将笋壳一分为二往下拔,越往下笋壳越积越厚,这时用食指缠住笋壳将它绕下来,先绕一边再绕另一边,一根小竹笋就剥得干干净净。在笋肉刚刚显露出来时,宛如清水中长出的芙蓉,清新明丽。
我和雪梅、金花、春娥有时会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笋壳一圈一圈剥下,套在指尖,看谁的指头长。有时用笋壳叠做成小伞,看谁的小伞做得多,看谁的小伞做得大,看谁的小伞做得好。我们还把笋下端老的部分,取下做口哨,比一比谁的口哨吹得响。
我把水竹笋剥好交给母亲,就到了母亲露手艺的时候。母亲把笋洗净,切碎或切成寸段,把锅烧热,爆炒,再放油、咸鱼,或咸肉,或油炸的泥鳅。我和弟妹围在锅台,一股股诱人的馨香弥漫上来,惹得我们使劲地吸着鼻子,口水顺着不争气的嘴角流下来。母亲用水竹笋做“灯盏 ”或“下耕 ”的馅,那更是美味非凡,令人三月不知它味,就连陆游食江西笋后也发出“味抵驼峰牛尾狸”的赞叹!母亲有时也会把洗净的笋放在开水里焯一下,取出放点盐、腌菜水、辣椒煮着吃,我们称这种笋为“熬笋”,是喝粥的好菜。如果水竹笋拔得太多一下吃不了,母亲还把它晒干备用。
童年往事渐渐远去,但那拔水竹笋、剥水竹笋、吃水竹笋的梦境一直伴随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