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就是季节性太强。我们一年只能做七,八二个月,其余时间雪冻冰封,零下三十多度,连我们当地人都只能躲在家里,还有谁敢来啊?全靠这二月赚点活命钱,养家糊口和伺候这些马儿。”
“那,具体能挣多少呢?比方说,一匹马骑一人上山一趟60元。”
“我有十一匹马,你这匹值二万,大嫂那匹一万二,忙时每匹马每天可找六百块,你自己算算看。吃饭养马抚崽是够啦,人要知足是不?还有,我不是蒙古人。”
“噢,你也不是蒙古人?”
太太颇感惊奇。
“怎么都不是蒙古人啊?内蒙古高原没有蒙古人,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汉子笑了,洁白的牙齿煞是好看:“真正的蒙古人,蒙古包和牛羊牧马,都在草原深处。因为,只有那儿还有着没被破坏的草原原生态牧场,靠它,才能养活牲畜和人。”
说罢,汉子古铜色的颈脖一昂,放开了嘶哑的喉咙。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嗒!嗒嗒嗒!嗒!仰脸,漫天乌暗云卷,太阳被挤在遥远的地平线,冰冷的雨点,不请自来,嗒!嗒嗒嗒!嗒!伴着汉子的敕勒歌,更添亘古空旷……
风中雨中歌声中,漫野的苍凉悲壮滚滚而至,勒绳,竖耳、伫马,我深情凝视着大草原。
我任由冰雨敲击,凛风割面。我心中江横湖溢,眼前雷鸣电闪。我仿佛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了一万年前。
于亘古茫茫的某一天,我和我的同类变成鱼,跃上海岸。
佝偻成人型动物爬进森林,混迹于毒蛇猛兽之间,顽强的活着,一心想站起来。
以后一千年间,我和我的同类慢慢站起,开始了直立行走。那时,天地混沌,四野泥泞,只有遥远遥远的大草原,在对我们声声召唤。
我们懂得了用火,把石片磨成削器,系上树叶遮羞;懂得了表达,狩猎,舞蹈与绘画。终于有一天,我和我的同类走出了大森林,来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生生不息,世代衍繁……
哦,我们的大草原。
我们的潜意识和生理上,都不能摆脱和忘却的大草原啊!
你是这么雄浑宽广,魂牵梦萦,熟悉得令我们心疼。
为什么我们要跨越四千里的山山水水,风尘仆仆来找你?为什么我们一见如故,心心相印?为什么我们恋恋不舍,欲说还休?
就因为,我们是大草原蓬勃生命的延续!
就因为,我们是大草原孕育出,在地球上唯一具有思想,审美和懂得爱恨的生灵。
千年万年,弹指一瞬,认祖归宗,溯本清源。人子啊,谁愿意背上悖逆不孝的恶名?谁愿意承受数典忘祖的耻辱?
忘记过去,就是背叛!
回到大草原寻梦,人的心更纯,眼更亮,望得更远,做得更慈善。
不要问那连天接地的蒙古包,到哪儿去啦?
不要问那簇拥如潮的牛羊群,怎么不见?
也不要问那剽悍粗犷的蒙古人,别来无恙?
他们它们,平静地溶进了大草原的一花一草,一颦一笑,而大草原的绿色希望,正流淌在我们血管;大草原的丰盛创造,正给予我们力量;大草原的坚韧坦荡,正牵引我们向前……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和太太,都跟着牵马的汉子,大声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