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我再一次回到了陇东我的家乡,见到了我亲爱的爹娘和思念的妹妹。
和妹妹十年没有见面,十年的光阴,妹妹变得成熟、稳重。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爱哭的傻丫头了,再也不是跟在我身后面,追着让我背着她走路的小妹妹了,她再也不是我从她手里骗来好吃的装作给她咬“大马”的妹妹了。
自从妹妹结婚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她随着她心爱的那个他,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我的爹娘,也离开了我。直到这一次,她休产假,回到家乡。我们才又一次相聚在家乡。看着五岁的侄女和嗷嗷待哺的小侄子,我心里顿生出来许多的感慨。时间啊!真是个神奇的魔术师,它会让一切因为久了,就都会变得不是原来的样子。
白天我们在家里照看孩子,同父母唠嗑、接待亲戚、朋友小聚。到了夜里,小村没有现代都市灯光的照射,它显得那么安然恬静。小村的人们早早就回到家里,享受着家的温暖。我等妹妹哄睡孩子们,熄了灯。我们便会聊很多,小时候的那些回忆、上学的那些心酸、恋爱的那些甜蜜、工作的烦恼……但是谈论最多的还是我们生活过的麻庵,它一直深藏在我们的心里,纠缠在我们的梦里。自从家从麻庵搬迁来到这里的兴民村,麻庵就成了一个名词,安放在我们这些游子的心坎里。这次回老家虽然想着麻庵,但却没打算回麻庵,因为时间紧,又加妹妹的孩子还小,需要喂奶照顾。所以回麻庵的心结也就慢慢打开了,那种打算回麻庵的愿望也会不由自主的深深隐藏起来。
八月十三天空下着小雨,我在家里照看妹妹的孩子,手机有信息。是我曾经教过的学生星的,他说约个时间想去麻庵看看,我的心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那种想回麻庵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妹妹和父母。妹妹当然也想去,可家里还是希望父亲也能一同。
第二天阳光明媚,七点龙就开车来到家门口接我们了。我们把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放到车上,就出发了。
车子沿着玄峰山一路而上,窗外绿树成荫,关山离我们越来越近,走过二道平,饮马池,四道平。路上的每个小路,每块石头,每条溪流,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里是我们上完小学,如果还想再继续学习,就必须要翻越的关山。也是我们麻庵人进华亭县城的唯一必经之路。
车子一路向前,到了四道平又是一路的下坡,道路也越来越不好走,一会弹跳着,一会儿又摇摆着。幸好龙的车技很棒,不然我们早就从沟里下去了。经过一路的辛苦行程和摇晃颠簸。终于走进我日夜思念的赵家山小村里。虽然这里搬迁到了关山之外的兴民村,没有了人烟,但是我依稀从残破不堪的土墙里,斑驳凌乱的墙壁上,也能一下子知道这是谁家的房子和院子。我曾经教过学的赵家山学校,里面住着人,一条大黄把守在学校门口。妹妹家的孩子哭闹着不肯走这样的路,从她的哭声和叫声中我明白了。她是怕这里的路太脏了,会弄脏了她的漂亮鞋子,还有路上那些泥巴和牲口的粪便。父亲弯下腰说要背着侄女,我走过去,龙却抢先走过去抱起了小侄女,她破涕为笑,停止了哭声。村子里异常的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我突然间就想到了以前的我们,那时候和侄女这样大的时候,怎么就没有那样的讲究和想法。无论那条小路,我们总是怀着一种感激之情啊。
我们从明明家门前走过,几步就来到了高爷家的平路上,放眼望去整个村子里,长满了一人多高的蒿草,这些杂草长满了村子里的家家院落,只有存香家门前的石抱树依然安静地站在这里,同它脚下的石头相互依偎在一起。百年松树和百年石头,就这样守望着我的赵家山村庄,多么值得回忆的石抱树呀,树下不远处的青石板也在这里,再也听不到上面玩泥巴,遛滑滑的笑声了。我们沿着小路一直走去,看到海平家的院子,建兵家的,高平家的,苏生家的院子里只剩下没有拆迁的瓦房它们默默地在这里等待着,我在心里一次次地问候着它们,这十多年了,你们都好吗?你们还都记得我吗?拆迁十多年的小村子了,可村子里还是有人居住着。他们也一定是同我一样,放不下麻庵。你看,月娃家的院子里有人居住,柴火整齐地摞起来,火炕的烟囱里炊烟袅袅,黄瓜和蔬菜悠闲的在菜园里说着悄悄话。
以前的小村里欢声笑语不断,狗娃,猪娃,牛羊都会出来晃荡。可是现在,我的小村子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我空荡荡的吆喝声,振动的虎头山里的崖娃娃一声接一声的响着。
我们沿着会平家房后的小路走过,他们家里也没有人居住了,只有屋后的苹果树上依然结满了苹果,可是那些个小脑袋,曾经渴望的眼睛却无影无踪。正想着,走着,就来到了树抱石下,我梦中的树抱石啊,我笔下的树抱石,他依然高高耸立在村子中央,树杆四通八达,他依然紧紧拥抱着他的石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树抱石的树上结满了果子,黄澄澄的,像一只只可爱的黄蝴蝶,美丽极了。其实人有时候还不如这树抱石他们般情深义重。刚在一起的时候,如同树抱石般深情,走着走着,人就散了,你走了你的路,我过了我的桥。
父亲开始催促了,我们来到下平里我奶奶的坟墓前上香烧纸。比我还要高的蒿草和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草,长满了坟场,父亲也找不出坟冢的准确位置来。我们只好将纸钱和香表点燃在附近的地方,寄托哀思。在磕头的一瞬间,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草地,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就躺在这里,从此与我们天涯永隔。我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我还会来这里,来这里再看他们。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溢出眼眶,滴落在我脚下的土地上,一滴滴也跌落在我回村子的小路上。远处的虎头山和常家山梁绵延不断的延伸向远方,我眼里除了山就是熟悉的花草们,还有亲切的树木。上坡路上,六十多岁的父亲没有喘气,手背到后面一直走着,而我和妹妹就显得有一些体力不支。也许是人在钢筋水泥的城里呆的时间久的原故吧。
回到村子里,我和妹妹来到我们家的院子里,里面的蒿草和荨麻长满了院子,一不小心就会被荨麻咬个大包。我家没有拆迁的一座房子,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的婚房,也是我和妹妹出生的地方,最后也成了我的婚房。这房子依然安静的站在这里,等待着我们每一次的到来。在这里我们进不去院子,只好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曾经我家的菜园子里,荒草丛生。可是园子边上有我亲手栽种下的一棵松树,已经长大了,长高了。它有碗口那么粗壮。亲爱的树啊,你离开了家人们的呵护,却依然在这里长的很好,我用一颗思念的心祝福你,但愿将来你长成参天大树,成为有用的良木。离开院子,打算回到公路上。明明他父亲赶着一群羊回到了村子里也许是羊群见我们是生人的原因,它们不敢前行,我和妹妹躲到一边羊群才试着一步步回去了。明明他父亲远远的就认出了我们,热情地叫着让去家里喝水。我说车子在路上等着,等下次回来了再去。
一阵微风吹来,散发着各种野花儿花的清香,松脂的芳香,泌人心脾。不知何时何地再会回到这里,再见了赵家山,再见了我的小村庄。
回头再望一望我的村庄,这里虽然阔别多年,但是我梦里不知回来过多少次,我依稀还记得这里的样子,老屋和门前的小路依旧,树抱石,石抱树依旧。我喜欢你从前的样子,每条小溪,每条小路,每户人家炊烟缭绕,这些像一首歌,像一首诗,像一段情,封存在我的心里。也许是离开太久太久,又仿佛才与你分别,你已经不是儿时的样子,而我也不是童年时光里的我。我只是痴心不改,对你情深似海。我知道今天相遇时,我们紧紧相拥,未有世俗的约定,只有真实的感觉,拥抱过的胸膛不言轻易离去,无数的春去冬来,风起云涌,虎头山,湾湾河,还有记忆中的伙伴们,都是我永久的牵挂。这片故土依旧是我避风的港湾,倦了累了思念了,我依然会找寻这份宁静,这份安详,将一颗流浪的魂安放。
我知道告别我的赵家山,我们仍将回归钢筋水泥的丛林,重复庸俗平淡的生活。对赵家山而言,我们来过却如同从未来过;对我们而言,我们离开却如同从未离开。
再见了,我的村庄。再见了,赵家山。我依然用你给的温暖和坚强,勇敢地走向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