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年迈的父亲说起山西老家我的婶母不在了。我心中突然紧缩了一下,感伤的心怀宛若眼瞳反射的景物仿佛竟是黑白,呼吸的空气弥漫淡淡的灰色,忧伤回复着自己像一块冷却的铁。怎能没有一声叹息来释然生命的沉重呢!我想问?在美丽的天堂里,你还好吗?
想起婶母以往的盈怀笑容,又怎能不勾起我想念家乡沉淀越发以久遥想的思念呢。
今晚,窗外落下了一场秋雨,秋雨细细,一直到滂沱不止忽然的深夜。秋雨像思乡的潮水一样涌向窗台,特别响在耳边哗哗啦啦的秋雨声,似乎是家乡沁河流淌的籁籁水声。目光借着窗外急促的秋雨,仿佛我又看到了家乡那一轮银亮的满月在小河流水里荡漾幽幽的情景。
我知道那层层银色的波光是从碦山的谷中流出的,小河带着清澈的月光流过漫石和沙滩,流过荒草与丛林,它不管路途有多遥远,一路流来,路过夜晚宁静的村落。我还知道宁静的村落里面躲藏着古老神秘的九门九关,那便是我的家乡天下庄窦庄了。
临近午夜,想起这些,几次拿笔,几次放下,是沉重吗?是的,因为家乡我剩余只有忆那一味了。
忆起家乡的浅秋、秋雨淋漓、寒夜、远山、这些并不比江南四季的逊色。至少还可以让常居住在用水做的江南那些朋友们了解一些,我的家乡沁河之西飘着金黄色暮烟的村落,和我曾经在古老的壁墙下玩味的情调,还有黄叶落九关,和九门内外蓝色天底下飘浮的同云。
虽然我生长在河南,山西沁水却是我血脉的源头。家乡我是四次重来的,谁不爱自己的父母亲呢?
我想起七岁那年,跟随随父母在大雪纷飞的寒冬回山西老家。风雪的山路上,我滑倒过无数次,爬起来,再滑到,一路顶雪和父母来到家中。父母拉着我的手走进庭房院,在迈进温馨的老屋。老屋温馨的炕上坐着花发小脚的老婆婆,身体很好,不停抚摸炕上温暖的小石猫。我依偎在母亲的身旁,父亲告诉我,阿婆是我的老祖母。那时我不知道老婆婆和我的父母在说些什么。但是,如今我依然记得老婆婆浓浓的乡音,和花发慈祥的面容。我还记得阿婆抚摸我脸颊的温暖,还有老屋他们之间温馨的笑声。
童年那个非常寒冷的季节,我和父母在老家过的春节。年后回到河南后的春上,不久,听父亲说,老婆婆就死了。她从此离开了老屋,离开了庭房院在碦山脚下长眠。
那年来的缘故,也是叔叔花好月圆的日子。
童年的记忆,总是忘却不掉的。寒冬的傍晚,新娘子穿着红色的条绒碎花棉衣,坐在西屋温暖的炕边上。红色的棉衣把昏黄的烛影都尽染了,折射在新娘羞涩的脸颊上都是轻轻的绯红。那年七岁的我,调皮呦!我拉着新娘子红色的衣角,看着她清澈的一双眼睛嚷嚷着要喜糖。随后,两个小手捧满了甜甜的糖果,急忙跑出了屋外,庭房院的天空银雪依然静静的飘着。想起,我那年快乐童心的样子,那时我在想什么呢?其实,那时我就知道新娘子漂亮好看,以至我每次重回家乡见到婶母就亲切的称呼漂亮的 瘦婶婶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童年的那份记忆,在今天瓢泼般秋雨的深夜,想念家乡,怀念婶母却是那么重要。
第二次,和第三次重来是十五岁和十八岁。就说十八岁那年吧,春天的光阴,我和父母、姑妈、还有大哥是把河南祖母的遗骨香魂返回故里和祖父合葬在碦山脚下的。我怎能忘记,我、大哥,还有酒量惊人沁河两岸 无对手 的姑表哥守夜在碦山脚下况味呢。那夜,我们哥仨围坐在点燃一堆的篝火旁,遥望星子万点布满的夜空,说夜话,谈夜天。我们兄弟之间小酌慢饮,毫无推却,仿佛把掉在杯中的月亮都一饮而尽了。那夜,碦山脚下的篝火一直燃烧到天亮。
第四次重来,就避开我不知道的写点吧。
那年初秋,我从郑州坐火车到山西高平,迈出小站月台,已是深夜。只好留住小城歇憩一晚。
第二天午后,我走上了回乡的路途。车渐渐行驶于两边山岭相接的小道上,车窗外,看山望远尽是浅秋迷朦的山色,放眼望去山道是陡峭崎岖的,沿途山间飘来的乡风,自然也是弯曲的。刹那间,乡风恰象小孩悄皮似的飘在山岙中了,飘渺在哪个山间若无了呢?谁能讲得清呢?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下了车,我便踏上了家乡的端氏镇。突然,前方有两只山雀飞在林枝间叽叽喳喳鸟语不停,似乎家乡的鸟儿在欢迎我。瞬间,它们其中的一只唤着另外一只快乐的山雀,幸福的飞向远处的林间比翼双飞了。
我走在回乡的山坡上,到处洒满了黄昏夕阳,满眼的金黄色呀。我上衣的一角也涂上一层夕阳落下的金黄色,脸颊和发梢有点暖意,想来,脸颊和发梢定会涂上一层淡淡的金黄一路伴我快乐西行。
走到一个山脚转角时,突然撞上一个头戴扎着白毛巾模样放羊的老汉抽着烟袋坐在路边歇脚。眼前大约有七八个山羊在山道旁边的洼地里低头吃草。许是我惊动了它们,另外两只小羊飞快的跑到母亲的身旁,我们彼此相互看着,且有趣味。我看小羊天真的眼神,它们看着我眼里的陌生好奇和良善。然后,它们在低头啃着路边它们的青草,我扭头走在我的山风小道。
翻过这道山坡,天想黑了,乡味渐渐浓了起来。
我悄悄看了一眼四面环山黄昏下的村落,沁河岸边这块古老的土地,美丽的景象完全呈现在我的面前,我惊喜了!我眺望到了沧桑依旧的吊桥了,还有桥上远来远去的薄影,那是我魂牵梦绕的沁河之西啊!我信步走在荡悠的桥上,初秋的沁河宽阔了许多,依旧是那样宁静流淌着清澈的水声。走在桥上的乡亲看我拿着行李,就热情的问: 从哪里回来的呀? 我一边随意跟乡亲招呼着,从河南来的,回家来看看,台居是我叔。 哦,进庄的第一家庭房院就是你家了。
我被他们的热情感动了,他们是碦山脚下,最热情,最老实,最忠厚的乡亲。桥在晃悠着,荡晃着我的脚步走下吊桥。再抬头,我看到村口挥手微笑的叔叔了,我满脸笑容轻轻的回应着。那年回乡的薄夜,幸福、笑声随我一起走进了家门。急促迈进洒满月华的庭房院看到闪着银发的四奶,和微笑的婶母,握住她们手的那一瞬间,我的眼睛噙满了泪水。
傍晚,我们温馨一家人依旧盘腿坐在老屋温馨的炕边上。尔后,婶母为我们做好了家乡可口的饭菜,其中有饸饹面,有葱花油馍,玉米疙瘩汤,还有香喷喷小米粥。叔叔拿上炉边早已温好的山西烧酒,满上两杯,小酌慢饮,说如今,谈往事,我们一家人那个其乐融融那叫一个幸福。我自然的还忆起叔叔结婚那天,我童年天真的小手拉着婶母红色的衣角要喜糖的往事呢。婶母在老屋的灯影下,边听,边和我应和着,边露出淡淡的盈怀笑容是那样的温馨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