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这就是传说中那条通往幸福的阶梯吗?
它究竟要我走多远,才能到达终点呢?
许多个夜晚,您总是不经意的就闯入我的梦中,远远的看着我笑而不语,当我欲迈开脚步向您飞奔,倾尽全身的力量,却无法挪开双脚。我知道外婆您是在想我了,回来看我了,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您渐渐的消失在黑夜的尽头,任我拼命的把手伸张开去,想与您相拥的双手,却只抓住了比月色更要寂寞的空气。无边的黑夜在延伸,记忆如决堤的海,一发不可收拾。
此文写给天堂的外婆
【一。家境突变,我来到了外婆家】
岁那年,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洪水,光顾了我们小镇,处于地势最低畦的我们村,
面对猛兽般的洪水,一间间泥屋,在洪水面前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整个村的房屋纷纷随着洪水的到来彻底瓦解。重建家园是件艰辛而且漫长的任务,妈妈无奈且把我暂时安置到外婆家。没有想到,这一住竟是六年。
“娃娃,来,乖,再走给外婆看看,咱们坚持一会儿,翻过这座大山,再向前走不远,就是外婆家了”!外婆指着前面一条峻峭的石梯说着。
“外婆,这条天梯究竟有多长呢?它是不是一直延伸到天脚底才到您家啊,您总是说快到了快到了,可每次都是骗我的,外婆,我是真的走不动了啊,这不您瞧,我的脚都磨起了泡泡了!”
“喔喔,看来咱们家女娃真的是累了呢,来,外婆背”。
记忆中除了妈妈,第二个背我的人就是外婆,累了,困了,伏在外婆并不宽敞的背上,睡着了,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外婆那张铺着软柔柔水草的床上。
【二。寄人篱下的日子,我学会了宽容】
外婆,我记得您说过,咱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一定要吃得苦中苦,只有这样,大山里的那只大老虎才不会来吃香儿的,更只有这样,才能得舅母的喜欢,舅母喜欢了,我才能安然的跟着外婆您一起住。可是外婆您知道吗?当我跟着您一起上大山的时候,您让我独个儿砍柴时,听着那风呼呼的吹过大山的嚎叫,我怕啊,我怕有鬼,我更怕不小心会摔下山去,外婆,您有看见我挑着柴下山时颤抖的双脚吗?我想外婆您是有看到的,从那时开始,想必您已经在煅炼着我的意志了吧!
现在我想,或许当所有的委屈凝结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一股不可遏止的力量,而当时就是这股力量支撑着我,瞒着外婆,倔强的独自沿着来路,寻找归去的途标。
“大山,您也是一位妈妈吗?我要回家去,我不怕您路多,我认得的,因为这里我跟外婆曾经来过”!
可当茫然的我站在十字路口上,判断着向左还是向右时,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哗啦啦的流着。
“大娃乖,听外婆的话,现在你还不能回去,你妈又帮你添了个弟弟了,你现在回去,家里吃不消啊!”外婆最终还是把我从十字路口上拉了回来。
“喂,那个谁,还不赶紧把牛牵到山上去,都什么时候了?”舅母朝我这边吼着。
“水牛哥哥,你也是被爸爸妈妈安排到这儿来的么?你有家吗?你的家又是在哪儿呢?
还有啊,如果下次你不小心又踩到我的时候,能不能再疼着点呢?上次被你踩到的脚指,现在还肿着呢!”水牛不语,只有山风回荡的声音旋转于耳,不知水牛能否听懂人话,但6岁的女娃却爱上了对着日日相伴的水牛轻诉着自己小小的心事。
外婆,我的草帽子不见了,都不知被我弄丢到那儿去了,这次一定会被舅母骂死我的啊,5555...”
“傻丫啊,你真傻,草帽不是好好的挂在你的后背上吗?”
我转手一摸,悬着的心立马安放了下来,还沾着泪珠儿的脸蛋,不好意思的对着外婆傻笑着。
“什么?让她在这里读书?不行”。听着爸爸跟舅舅商量着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舅母几乎是从肺里吼出这句话来的。
“那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在这里读书,能吃得了你多少粮食?值得你这样排斥她?阿妹有困难了,咱们一家人的,就得拉一把,你要是在这里过不下去,就回你的娘家去!”当年的舅舅正在小镇上帮一户人家榨花生油,一个月下来可以拿到三四佰块钱,当时算是可威风的了,虽然他平时很少在家,但舅母还是有点怕他的。
“以后全家人的衣服,你来洗,我们家可不是任外人白吃白住的”一个无人的地方,舅母指着我的额头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这翻话。
外婆,您知道吗?当年的那桶衣服,真的好多啊?我拼命的洗啊洗啊,终于洗完之后才能做作业,所以,现在每当身边的朋友发现标致的我,却长出这么一双粗糙的双手时,我就会笑着说,这没什么呢,这是幸福留给我的印记。
想起当年我住进了表姐的那个房间,一到夏天,就热得受不了,因为舅母偷偷的将那把风扇拆走了。我不敢出声。我就恳求风啊,请往我这儿吹吧。当我打开窗户的时候,风没有理我,蚊子却欢天喜地涌了进来。那天晚上,我偷偷的哭了一整晚,觉得特委屈!特想回家,可一想起爸爸的话:“你要好好的在这里,如果不能在这里了,你就别指望有书读了,在别人家,一定得勤快点,不许惹大人们生气知道吗?”。
外婆,您知道吗?一听到没书读我怕!我一定要读,无论再苦,为了有朝一日能走出这座大山,更为了您背着舅母在给我盛满白米饭的碗底,偷偷的多塞了几块肉。“肉埋在碗底,赶快吃了,别让舅母知道了,要不然,到时你和外婆都会无家可归的,更别说念书了”。
外婆,就是因为您当年的厚爱,我把今天所有的美丽全归功于您。
“那把伞你不能拿,那是你表姐的伞,你表姐说过,任何人都不许拿她的伞”
“可是,舅妈,表姐她去外地念书了,这伞没人用,我就只用一次,因为外面雨实在是太大了,放学后我马上还给你”我怯怯的对着舅母提出这奢侈的要求,也是有史以来唯一的一次要求。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说了不行就不行”!
上天啊,是您动了恻隐之心么?每每当我孤独无援的时候,你总是能恰时的把外婆安排到我身边来。那天,当我把书紧紧的掖在怀里,刚走入雨中,却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外婆。
“大丫,给,外婆的,你拿去”
外婆,您知道吗?那怕是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我都会记得您当日那把大大黑黑的帆布伞,它不光为我撑起了一片晴空,更让我深深的懂得了,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我还是有人疼爱着的,而这份爱是如此的厚重,沉甸得让人无法掂估它的份量,尽管那天泪水又一次滂沱着我整个世界。
【三。幸福的今天,沾满了你最初的温暖】
就在我即将步入中学决定入住学校的那年春天,外婆拉着我的手儿,在屋前种下了许多的小树,看着您蹒跚的步伐,我突然觉悟,整整六年就这样过去了,曾经一度认为度日如年的这里,竟然就这样晃过了六年啊,第一次意识到外婆竟然这么老了。皱纹爬满了脸庞,岁月的风桑并没有洗去您一脸的安祥与宽容。我很震憾,目不识丁的您,为何却有着如此大的心胸。“什么都不为,只为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当年你妈妈的影子”这是外婆临终前道出了宽容二字的最大诠释。后来我终于明白,原来要揣着一颗宽容的心去对待别人,有时真的不需要多么堂皇的理由,小小的感动就已经足够了。
午夜窗外,雨哗啦啦地洒落在树叶上,敲打着这个咸涩的四月,也敲打着我一直紧揪着的心。
外婆,您知道么?现在大丫不用再上山砍柴了,不再用冒烈日顶风雨的去种田了,
不用再绷着神经跟着太阳公公的屁股后面捉着迷藏,冒着汗珠儿把麦子搬进搬出的了。
外婆!您看见了么?当日那条通往幸福的阶梯,如今已经改为107国道了,尽管它依然望不穿尽头,可是我却能感知它带给我的幸福,因为在那里,曾有您留给我最初的温暖!
后记:
一直都觉得亏欠了外婆太多太多,最初的苦难,您陪我一起走过,今天的幸福,您却只能远望,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天不由人,想想我也释怀了,面对舅母也没有了恨,只有淡淡的感慨与客套的坦然。看着老土屋前当年外婆留下的那片绿茵,心里默默的念着,外婆,愿您在天堂安好,有生之年,香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过好每一天,让外婆您每每回来看我的时候,都是脸带微笑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