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肖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在不惑之年差点遭遇婚外情。如果不是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依然高不可攀,如果不是自己深深知道爱一个人就是要看到他幸福的样子就好,如果不是理智提醒自己要珍惜眼前人,那么自己就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按理说人到中年,心理和家庭已逐步趋于平稳,外界的风吹草动很少能够影响到自己的安稳。可感情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它来的时候就像狂风暴雨,迅速席卷了自己的身心。如果遇见的那个人又刚好是自己年轻时心仪的,那感情迅速升温的速度更是不可预料!
遭遇梁冰是意外也是必然,那天公司年会,邀请了合作的几个公司,有一家新合作的公司来了两个负责人,其中一个就是梁冰。
当梁冰一袭黑色曵地长裙款款步入年会宴会大厅时,几乎吸引了所有男士的目光。她云鬓高耸,身材窈窕,耳环和项链都是香奈儿经典款,小小的手包也是同款的,恰到好处的显示着她的品味和家庭殷实。
肖军正在和几个同事插科打浑,一抬眼看到缓步进来的梁冰,手里端着的鸡尾酒瞬间就跌落到地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梁冰也顺势看了过来,她也认出了肖军,不禁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世界好小啊!”
肖军愣愣的看着梁冰,二十年前那个青涩却高傲的小姑娘,如今变得优雅而端庄,仍然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他的心有隐隐的刺痛,她是他珍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是不可触摸的梦。
二十多年前,肖军和梁冰是高中同学,两人前后桌。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说过什么话,但是彼此之间还是互有好感的。特别是肖军,对梁冰打心眼里爱慕,但是却只敢偷偷想念默默观望。因为梁冰就像白天鹅一样高高在云端,学习好,写一手漂亮的仿宋体,因为父母是小城的老师,读过许多国内外名著,谈吐优雅,穿着打扮得体,让穷小子的肖军自惭形秽,只好将一份美好的愿望深深埋在心底,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
其实在梁冰的印象里,肖军应该算得上英俊帅气。虽然那时候还比较青涩,但是他的剑眉星目,也曾让她懵懂的心里有过那么一丝丝的悸动。只是那时候大家都比较胆小,即使心里有千头万绪,也不敢有丝毫流露。何况那时候的她,一心想考上大学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那些小心思,她也只小心的埋葬在自己青春的记忆里。
只是这世界真的太小了,没想到二十年后,杳无音信的两个人居然会不期而遇。
肖军依然英俊潇洒,穿一套干净整洁的银灰色西装,却不是品牌,梁冰心里微微诧异,心想肖军不是做人低调就是混得一般般,因为这种场合,出席的人都会盛装打扮,否则就会格格不入。
小城虽然不大,但是品牌店却不少,这年头手上稍微有点闲钱的,哪一个不把自己打扮得高大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的能力和财力,虽然梁冰骨子里也鄙视这种俗气的做作,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所处的环境和地位,不得不让她顺应潮流。
人啊,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能够保持本色的恐怕没有几个!难道肖军就是那保持本色的几个人之一吗?
二、
肖军看着打扮得体优雅时尚的梁冰,心里没来由的掠过一丝羞惭。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梦想着有一天会和梁冰不期而遇,只是没想到梁冰变得这么优秀,而自己和她相比,则是太平凡了。
大学毕业后,肖军被分配到小城这家红太阳实业公司任会计助理,工作清闲但工资不高。不过那时候和政府部门的普通职员相比,工资还是高那么一筹,所以心里多多少少安慰了一些。只是太安逸的环境,有时候也会消磨人的斗志,总有一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满足心理,所以也就少了那奋发向上的精神。
人一旦产生得过且过的心态,就算曾经有过想大展宏图的愿望,也慢慢会在安逸的生活中渐行渐远。
特别是成家之后,肖军觉得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妻子柳叶娇俏可人,是小城人民医院的儿科医生,儿子肖阳活泼可爱,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几年打拼下来,在西山路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平米的三室二厅的住房,终于堂堂正正的生活在小城里,也算了却了自己当年一心要跳出农门的心愿。
当年因为自卑,他错过了向自己心仪的女孩梁冰表白,一直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所以当后来遇到那个长相有三分酷似梁冰的柳叶时,肖军便使出浑身解数来追求,好在肖军的背景虽然一般,但是他的颜值爆表,再加上他锲而不舍的耐心和细心,终于让柳叶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地与他走进了婚姻的围城。
肖军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所以在家里绝对暖男一枚。洗衣做饭,带儿子,打扫卫生,任劳任怨。妻子柳叶工作繁忙,偶尔休息,又忙着看望自己的父母,或者和三五好友美容美发,所以打理家庭的里里外外,几乎都是肖军全包了。
好在肖军工作清闲,也没有什么大的宏伟目标,在公司尽职尽责干好本职工作,任劳任怨经营着自己的幸福之家。他一直觉得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平凡的小日子,也挺不错的。
可是今天再见梁冰,他突然发觉自己的人生一直止步不前,毫无特色。而梁冰,却早已飞跃了万重山。自己与她之间,永远都隔着跨不过去的鸿沟。
小城虽然不大,可是总有那么多向上的人在天上飞着,而有更多的人却永远在地上慢慢行走着。肖军心里喟然长叹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该走过去和梁冰打声招呼?
梁冰心里此刻也是千回百转,毕竟二十多年音讯皆无,不知道肖军此时此刻是何种境地?虽然自己当年对他有过那么一丝丝好感,恐怕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年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一定很不得人缘吧?说不定他都忘了我是谁呢?
这样想着,梁冰心里竟然有些释然,毕竟时过境迁,所有的前尘往事已随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成了尘埃。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慢慢地走向肖军,伸出右手,轻轻地说了声:“你好,肖军,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肖军反而手足无措起来……
三、
年会过后,肖军平静的心彻底紊乱了。梁冰的音容笑貌竟然会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那优雅得体的举止,那淡若幽兰的气质,让他的心时时悸动着。曾经埋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慢慢复苏。原来不是已经忘记,只是从来不敢想起。
可是梁冰依然像天鹅一样高高在云端,让他只能远远观望而不敢亲近。他这才发现这二十年来自己的碌碌无为,是多么的令人沮丧。若是此刻自己也与梁冰一样是公司的负责人,那么至少在心里上可以得到平衡。可现在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会计助理,无名小卒,首先自己在气场上就输了下来,他开始为自己这么多年来只顾眼前享受,而放弃提高自身的努力而羞愧。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不要让未来的你,讨厌现在的你”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了。其实人生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在为自己的明天铺路。你停滞不前,你贪图安逸,你就永远原地踏步。
如果你没有欲望,你一辈子都随遇而安,也没什么不好。可一旦你有了欲望,你就会后悔甚至焦躁。肖军想起自己在年会上接连两次失态,关键还是自己的内心不够强大,若是自己也和梁冰一样功成名就,那彼此之间就会很容易相处,可惜现在他只能自惭形秽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肖军自己的庸人自扰,若是他知道梁冰的故事,或者梁冰知道他的故事,说不定粱冰还羡慕他的幸福哩。
人啊,总是常常仰望别人的幸福而忽视自己的幸福,其实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幸福,只是因为我们自己久居兰室而不闻其香而已。
尽管肖军心里有着种种的千回百转,他还是渴望能够再见到梁冰,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也觉得心安。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渴望再见到她,而且根本不受控制,他魂不守舍的受着煎熬,反反复复拿着手机,想给梁冰打电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按了号码,却始终没有勇气打出去,连微信消息也是写了删删了写,也始终没有发出一条,从前那个安静顾家的肖军有点坐卧不宁了,做起事来丢三落四不说,脾气也开始有些暴躁起来,她的妻子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也没有多想,毕竟十年的夫妻生活,让她习惯了肖军的关爱,她并不知道肖军此时正为另一个女人害着相思。
再次见到梁冰是在一个周末,那天肖军的妻子柳叶休息,非要叫肖军带她和儿子,去吴陈河茅屋冲吃地锅饭。肖军拗不过,只好带她们去了。谁知道竟然意外碰到梁冰,她正带着两个客户参观茅屋冲。
肖军喜出望外地和梁冰打了招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悸动。梁冰微笑着走了过来,和他的妻子友好地握手,还笑咪咪地摸了摸他儿子肖阳的小脑袋,羡慕地说:“好可爱的孩子!你们一家三口好幸福啊!”
随后,他们两拔人合在一起租了一个灶台做饭吃。梁冰自告奋勇要亲自掌勺,叫肖军打下手,其余的人继续游玩。肖军心里乐开了花,高高兴兴地择菜,洗菜,切菜。这些他在家原本经常做,所以现在做起来可谓驾轻就熟,不费吹灰之力。
一切准备就绪,肖军开始生火做饭,梁冰将脖子上的丝巾解下来,将披散的头发束起来,说不出的娇俏迷人,肖军看得呆了。还好梁冰顾得忙碌没发现,肖军也忙收敛心神用心烧火。
菜很快炒好了,都是家常菜,只是细心的梁冰在每个盛菜的盘子里都配上了不同装饰,像西红柿炒鸡蛋,用黄瓜片装饰,青椒肉丝则用西红柿片装饰,凉拌黄瓜则以红柿子椒装饰,一盘素炒菠菜,她也不忘点缀几枚圣女果……总之让普通的家常菜看起来多了那么一分精致。肖军在心里暗暗赞叹梁冰,不仅仅是外表精致,而是由内而外都精致,这正是许多女性所缺少的,这一切,无疑又给肖军本就悸动的心添了三分痴迷……
四、
吃饭的时候,肖军的妻子柳叶由衷的赞叹梁冰菜炒得好吃,搭配得精致,让人既饱口福又饱眼福,两个客户和梁冰的司机也随声附和。
梁冰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你们抬举我了,不过是家常菜,其实这些普通菜肴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会做。”
柳叶扭头看了一眼肖军,然后笑着对梁冰说:“我就是那百分之一不会做菜的女人,因为我们家做饭从来都是肖军做,我只负责吃。”
梁冰也看了肖军一眼,然后用羡慕的口吻对柳叶说:“你是个幸福的女人,现在不是很流行一句话,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你,就看他肯不肯为你进厨房。我们早已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爱不是用语言来表达,而应该用行动来证明。”
柳叶和其他的人都频频点头,肖军的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大家边吃边聊,气氛异常融洽。
柳叶看着梁冰的一身名牌,有些羡慕地说:“一个女人混到你这个地步,应该也满足了,有自己的事业,有随心所欲购买的能力,也不枉此生了。”
梁冰沉默了几秒,然后才缓慢地说:“那要看你怎么理解?如果一个人穷得只剩钱,那么这些奢侈品就只是没有温度的装饰,戴着只是摆设;如果这些品牌是你深爱的人所买,那么它们至少还带着感情的温度,戴着会倍感温暖。其实我更羡慕你一直被你爱人宠爱的烟火人生,那才是真真实实的过日子,都说厚爱无需多言,真情不及久伴,你就背后偷着乐吧?”说完这番话,梁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肖军的心莫名其妙地震动了一下。
饭后,肖军的儿子吵着要回去,当梁冰知道他们是打车过来的时候,就叫自己的司机先送他们回家,自己和两个客户再玩一会儿。肖军有些难为情,但是柳叶和儿子却兴高采烈地上了车,他也只好道谢而别。
这一次茅屋冲之行,让肖军对梁冰不止是相思,还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很想知道这二十年来,梁冰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她的话里流露着那么多的感慨和无可奈何?只是他找不到可以接近梁冰的理由,就连一声普通的问候他都不敢,更别说去见她了。都说近乡情更怯,有时候情浓心也怯。
好在小城不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不久肖军公司的副总嫁女,在中华园宴请宾客,肖军又见到了盛装出席的梁冰。这次肖军没有怯场,大大方方地上去和梁冰打了招呼,梁冰也微笑颔首。
两个人去随了份子钱,然后被司仪带进了贵宾房。肖军的心软软的,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对梁冰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梁冰安安静静地坐着,微微笑着对肖军说:“你真好福气,有一个漂亮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真让人羡慕。”肖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鼓起勇气问梁冰:“你一定过得更好吧?功成名就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啊!”
谁知道本来笑着的梁冰突然就黯然神伤地低下头,久久没有说话……
五、
饭后,由于中华园在城郊,离小城尚远,肖军是打车过来的,梁冰知道后,就叫肖军坐她的车,她送他回家。肖军也没推辞,就坐上了梁冰的白色宝马。这是肖军第二次坐梁冰的车,所不同的是这次开车的是梁冰。
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肖军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怕不合时宜的话会扰乱梁冰的心情,影响她安全行车。车行驶到职业高中附近时,梁冰忽然开口说:“肖军,时间尚早,我们去伴月酒吧喝一杯,顺便我讲故事你听。”肖军答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