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到了,春天也就到了吗?
春天的到来是有些迹象的。虽然仍旧寒意逼人,但是风的穿透力已不那么刺骨,那些一个冬天都没有梳洗的灌木还是蓬头垢面,但它们粗糙的表皮在风的抚摸下已经隐隐泛出温润的亮色,还有那些冰凉的泥土,也开始微微冒出早春的热气,蚯蚓在土里伸着懒腰,麻雀伸出枯痩的手掌似乎整天在与柔弱的草芽争吵着出场顺序。可是,这些春天的信号我都感觉不到,渭河的春天还远未到来。我坐在冰凉的石头上,等待对岸的春天。
“五九六九,隔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数完了,立春也过了,可是春天还是连影子也不见。我知道,春天正式登场之前,是有几天倒春寒的。冬天经过秋冬两季的积累,早已奠定了深厚的基础,先不说年前那些厚度盈尺的积雪尚未消逝,单是正月初五初六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十五六度,渭河两岸银装素裹,鸦雀无声,再次提醒人们它的肃杀与威严。在天时人事的争夺中,它哪会那么轻易让出自己苦心经营的地盘。况且,冬天也并非一无是处,它最大的特点是不虚伪不做作不矫情,冷就冷得寒气彻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让追名逐利的步伐都慢下来,慢下来,去回忆那些或温情或落泪的故事,白居易红炉温酒,孟浩然踏雪寻梅,狐裘不暖的王昭君,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天的夜晚围炉而坐,读一两页书或一首长长的现代诗,听窗外簌簌而下的落雪和呼呼作响的寒风,一切都变得温暖、沉静而明澈。而春天,就比较诡谲,在北来的路上,它从不肯大大方方迈开脚步,总是一副眼神迷离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与冬天争夺地盘的拉锯战中也是左顾右盼,完全不肯用尽全力,刚觉得温情脉脉,转瞬间又阴云四合冻雨敲窗,让人猜不透它的心思。
比如此刻,我坐在河岸一块光滑的石头上,想着春天到来会是什么样子?都过了雨水天了,这块石头还沉默着不肯发一言。有诗人说,草是春天的使者,会第一时间报送春天的讯息,可是脚下全是杂乱的枯草,没有半点草芽怯怯地露出头来,身边的几棵柳树还在睡梦里,身躯黝黑而疲惫,偶尔摆动一下的柳枝也许是它浑浊的鼾声,风从空旷的河滩上掠过,尖锐的呼啸夹着飞扬的尘土。
可是河的对岸,春天似乎已经真的来了,这是唧呤唧呤的燕子告诉我的。我在河这岸感受不到的淡淡绿意,在河对岸的柳树梢上已经朦朦胧胧似有似无了,忽然之间明白为什么要“隔河看柳”了,原来早春的信息是通过如烟似雾的柳色来传递的,薄薄的烟雾在近处是看不到的,只有在远处模糊的背景下,虚幻游离的色彩才能连成一片,也只有在远处,以隔岸观火的姿态隔岸观绿,才能与春天轻轻地握手,以刻意寻春的心情是找不见春天的。河堤护坡上,草色不见,却是一片柔和的光亮,“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想必那些与河水比邻而居的草芽已经感受到了春潮的律动,正在积攒破土而出的力量。
我想涉水到对岸去寻找春天,可是我没有船,谁知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河水,下面不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而就算到了河的对岸,那些看似迷人的风景一定会后退,隐藏,甚至转移到我现在的位置,看似一无所有的河的这岸,却又变成了人人欣羡的美景。我们不识庐山真面目,原来是因为自己身在此山中啊。
我在河这岸看风景,河对岸的人此刻是否正以同样的心情在看我呢?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我们和春天、和岁月、和风景隔着一条河其实挺好,与其用眼睛寻找,不如用心灵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