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细雨如织,雨丝交缠,顺着庭院内渐渐枯黄的枫叶和白玉飞檐流下,淅淅沥沥了一场雨。雨滴打在女子手中执起的纸伞上,溅起朵朵水花。
女子听着萦绕在耳边的雨声微微皱眉,曾几何时,她的耳力竟如此之好,甚至秋风细雨扫落叶的声音也能分毫不差地听在耳中。女子轻扯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
她叫宁婼,是当今太后亲封的凌婼郡主。说实话,她实在不喜“婼”这个字。“婼”同“弱”,多么矫情的字眼,柔弱、羸弱、弱不禁风……,可是这是太后御赐的字,就如同她的郡主封号,荣光到让人不得不接受。
当年太后还是皇后时,皇子夺嫡愈演愈烈。为了稳住太子的皇位,作为母亲的皇后,动用了一切权与势。
太子奉皇命出使邻国,却被佞臣所陷害,多亏了宁婼的父亲“宁将军”宁易拼死相护,才得以顺利抵达京城。
但是,宁易却在那一场刺杀中,万箭穿心而死。后来,宁婼的母亲接受不了宁婼父亲的离世,紧跟着她父亲的脚步,殉情自杀。
天下戡乱,山河重整。太子继位,追封她的父亲为忠义侯,母亲为正一品忠烈夫人,而她则被封为凌婼郡主,赐名“婼”,入住皇宫,与公主同住,皇子同养。
“郡主,您体弱,还是回殿内吧。”
宫婢白芷恭敬的行礼,礼仪之间挑不出一丝差错。
“恩。”
过了好久,宁婼微微轻咳,天青色纸伞的衬托下,愈发衬得她羸弱无骨,白芷取来大氅披在她身上,扶着她缓缓前行。
时过上旬,夜凉如水。一身明黄的沈煜神色复杂的站在白玉华殿外。挥退了身后噤声的宫婢,抬头看向那高挂在殿前的金字红匾——白玉殿。
他的题字即使时隔千年却毫不褪色,厚重的古朴大气和威慑力从数千年沉淀下来,几乎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年轻的帝王站在殿外,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推开那扇禁闭的门,即使他知道她并看不见他。
殿内,灯火摇曳。宁婼双手抱膝窝在雕花床榻内。忽儿,她以手掩面,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很快蒸发到空气里。她知道他就在殿外,可是她绝不会原谅他,绝不!
元昔三十年,太后薨逝,失去太后庇佑的凌婼郡主,被一道和亲圣旨送于南夷之地。
她至今仍记得,那日正逢冬至,寒风骤然冷冽,绵绵大雪倾轧而来。三千轻骑一路护送,赐宫人两百随行侍奉。八马齐行,十里红妆,轿辇描凰画凤,华贵无双,妆奁顿地,脂粉飘香。五十亲侍随辇而行,抛撒福果,让本就热闹的街道越发拥挤,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声。
辇车上的宁婼,正襟危坐。她将红盖头掀起,露出一张装扮精致的脸,红唇明眸,却不见丝毫欣喜,还隐隐透着担忧。
出了城门,过了十里长亭,就只剩唢呐声和马蹄声交错。
马儿开始不安,挣扎着要甩开辔头,身上的饰物叮当作响。不远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扬起了一阵黄沙,渐渐逼近仪仗队。护卫首领拔剑高呼:保护郡主,刀剑纷纷出鞘。
还未等宁婼开口询问,那蒙面人已然上了辇车,一双如夜色般幽深地眸子紧紧凝视着她,他音色清哑:“婼儿,可否愿意跟我走?”
宁婼反握住他带着薄茧的手掌,十指相扣,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只说一字:“好”。
“谁都别想走!来人呐,将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一身龙袍加身的沈煜在人群中走出来。宁婼看到本该在大殿宴请南夷来使的沈煜,此刻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那些原本奉命保护她的三千轻骑已然转身缉拿紧紧牵着她手的人。宁婼心中一慌,她猛的推开他,跳下辇车,伸手抽出侍卫的佩剑,放在自己颈边大喊:“云帆,快走!”
“皇上……”
侍卫首领见宁婼此举,虽然将云帆围了个水泄不通,却依旧不敢鲁莽上前抓人,恐将宁婼逼急了。
沈煜不应声,一双如淬了冰的眸子紧盯着宁婼颈边渗出的血迹。忽然,他目光温柔,“婼儿,过来,到煜哥哥这里来……”
宁婼有一瞬间动容,那一声婼儿似乎又回到了她与沈煜儿时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总爱追着他,他走到哪儿她便跟到哪儿,叫着他煜哥哥……
她低眉垂目,缓缓地笑了。他们之间……如今还回的去么?
“哧”,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没入了云帆的胸口,宁婼片刻怔愣后,提起火红的嫁衣向云帆跑去,她哭得悲恸,红着一双眼睛愤恨地望向那射箭之人——沈煜!
官道荒芜,她一身火红的嫁衣格外扎眼,配饰叮咛,手中的佩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扭曲的痕迹,赤红了眼。这些看进沈煜的眼里,都变成了惊鸿一梦。
“你夺他性命,我宁婼以一双眼睛来给他陪葬!”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在他飞身过来夺她手中的佩剑的那一刻,她的速度更快,那双闪着熠熠星辉的眸子已经不复存在,汩汩鲜血从她的眼角处缓缓流下,格外惊心!
沈煜,智慧绝伦的一方帝王。他文武双全,才华惊艳,却在这一刻如此狼狈。他几乎从马上滚落,踉跄着跑过来将她搂进怀里,腰间的湘绣荷包,俨然是她的手笔。
她的意识已经迷离,只是那刀刃划过眼睛的疼痛让她清醒。耳畔是他慌乱的声音,叫太医……
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涌上一股报复的快感。宁婼费力地咧开嘴笑了,她的嘴巴张张合合,终是闭上了。
宁婼再次睁开眼,窗外的腊梅已经绽放得十分夺目。沈煜推开众人,将宁婼拥进怀里。宁婼还未完全清醒,只觉得肩膀有些湿热。
待她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推开,想起云帆的死,恨意涌上心头,毫不犹豫地拔了头上绾发的予纺簪朝他刺去,“你来干什么?给我滚啊!”
“今日起,凌婼郡主在白玉殿好生修养,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望。”
“吱呀”,殿门关上了,宁婼屈膝怀抱,倚靠在床头上。她的眼神空洞无神,曾经的展颜欢笑尽数褪去,苍白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冷然,她的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云帆,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
初春,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难得一个好天气!
宁婼吩咐白芷搬来了贵妃榻放在庭院中。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宁婼身上,暖在了她的心里。宫婢白芷依然侍候在她身边,只是她今时的身份已不是凌婼郡主,而是圣眷正浓宠冠六宫的宁贵妃娘娘!
沈煜踏进白玉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静谧的一幕,宁诺身着金丝攒花湘妃裙,乌墨的长发松松绾成折腰髻,慵懒地倚在榻上。阳光从树隙间筛落下
来,落满她的眉梢肩头
,显得她愈发娇俏柔媚。
如此明目张胆地一身金衣,除了那三个月前已逝的皇后薛倩倩,这后宫她是第一人!偏生皇上还视而不见,显然是默许了宁婼这不合规矩的装着衣饰。
因此,前朝后宫,纷纷猜测,宁婼是否会是荣登后位之人。
“皇上来了,臣妾给皇上请安。”
宁婼在白芷的搀扶下起身,娇弱的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她的眼睛看不见,被脚下的长裙一绊。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沈煜却眼疾手快地抓住她葱白地臂藕,紧张兮兮地看她有没有受伤。
顺势将她圈进怀中,低声训斥:“不是说好了不让你行礼吗?真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宁婼弯了弯眼角,对他娇嗔:“这不是你在嘛!再者,礼不可废。”
沈煜伸手捏住她的脸颊,他眉眼含笑,深情款款,“朕的婼儿果然善解人意貌美如花。”
她抿了抿唇,红着耳朵岔开话题:“听说赵尚书谏言,皇上专宠祸国妖女宁贵妃呢!”
沈煜将她重新扶回贵妃榻上,在她的身边坐下,望着她淡淡笑,“要好名声还不简单?大臣们谏言关于你的折子,我回复不准就是了。”
帝王慵懒地伸腰回眸,俊逸的五官沐浴金晖,眉眼中的温柔满满的要溢出来。
宁婼印着紫凤的琼袖一勾,美目流转间玉指就柔柔地敲在沈煜额上,“皇上又胡闹。”
“婼儿……”
沈煜满脸委屈地看向她,正好有宫奴来报:李将军有要事相商。
宁婼严肃的表情再也绷不住,笑眯眯地吩咐白芷送沈煜离开。
沈煜即位的第五年,梁国大军来犯。
屋外星明云淡,落竹细碎。一抹娇小的身影以黑夜作为掩护,快速穿过爬满蔷薇的长廊。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角落停下。这个地方,鲜有人来,更别说是寂静清廖的晚上。
“我要倾覆了他的国家!”女子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眸中含泪,“你会帮助我的,对吗?”
李将军李密是宁婼父亲部下的一位副将,年轻有为被宁易颇为赏识。宁易死后,沈煜便提拔他做征战一方的将军。
李密犹记得刚踏入军营那会儿,因格外的出类拔萃,惹人生恨,处处遭人排挤。若非宁婼的父亲,他只怕与世无缘。因此,这恩情……无论怎样,都是要偿还的,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见面前女子本该看不见的眸子迸出仇恨的光芒,眼中寒意袭人,绕是他也忍不住一颤,却仍握紧了拳头道:“但凭小姐吩咐!”
“很好,这是调兵遣将的虎符,除却十万留守人马,其他人马全部开拔,打掉沿途警戒哨,悄悄北上,助梁国一臂之力。”
眼前一身黑衣的女子一笑倾城,眸光竟比霜雪还冷上百倍。接过她手中那铜制的兵符,李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双手抱拳行礼,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曾经他艳羡边疆大将,立誓要做报国为家的将军,如今铁甲披身,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倾覆了这江山。而这原因只因为宁婼的仇恨罢了。李密心中微苦,小姐,希望你莫要后悔!
白玉华殿,灯火阑珊,打在白玉铺成的地板上,光影绰约。
殿内宫奴侍婢跪了一地,面色不郁的沈煜坐在上首,手旁桌案上宫奴呈上的碧螺春一口没动。
他凛冽的眼神与眉毛之间透出一种桀骜的英气,望着那些大气不敢喘的宫奴侍婢低吼,“贵妃娘娘到底去了哪里!”
沈煜今儿被诸将军拉着在书房里开了一日的战前会议,月上楼头,他才得空。惦念在白玉殿的宁婼,一出御书房便片刻不停歇的赶到白玉殿,哪想宁婼并不在殿中,担心涌上心头。脾气非常不好的沈煜将白玉殿上上下下的宫奴侍婢全部拉到了厅堂,等宁婼回来。
“沈煜……”
一身锦白中衣的宁婼站在门口,夜风将她乌黑的长发吹得飘扬,她的旁边赫然是扶着她的白芷。
刚刚还坐在上首发脾气的帝王,看见宁婼的那一瞬间,眼中蓄满了激动和欣喜。脱下披在身上的大氅,将宁婼紧紧揽进怀中。
“婼儿……不要离开我。”
沈煜将头埋在宁婼的颈间,闻着她发上独有的芳香,忽然觉得很安心。
宁婼一愣,心中有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在慢慢发酵。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温柔的光影,宛若眼前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他性命的女子,而是隔世的珍宝。
“待我攻下梁国,定许婼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的声线低沉,微微颤抖却带着坚定。宁婼呼吸一窒,她不动声色的将琼袖中的匕首收了回去。这样的沈煜,她居然……居然下不去手。
隔天,沈煜身披铁甲,策马为首,御驾亲征,宁婼站在宫外十里柳堤处目送他离开。
六宫无后,沈煜离开时将后宫权势和后印悉数交给了宁婼。看得那些嫔妃好生嫉妒和羡慕。
白玉殿内,鸾尾焚香炉上方升起袅袅梨花香,充斥了整个华殿。
宁婼端坐在铜镜前,任由白芷折腾她那一头长发。白芷的一双手灵巧的穿梭在发间,不消片刻,绾成了同心髻,簪荷叶绞枝纹发簪,身着金丝紫凤罗裙。
她本就生得极为绝色,今儿又略施粉黛,生生把一华殿艳冠群芳的玫瑰芍药比了下去。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见她出来,众妃纷纷福身见礼。六宫无后,仅仅只有她这个正一品的宁贵妃娘娘,听闻皇上已将后印给了宁婼,只待皇上旗胜归来。因此,这些妃嫔哪一个不得先讨好着,可偏生就是有些不怕死的。
“不过是个瞎子罢了,真不知道皇上看上了她哪一点。”
说这话的是赵尚书的嫡出千金,封了从二品的瑶妃,入住玲珑殿。
只是瑶妃不知道的是,沈煜早在御驾亲征前,已张贴皇榜广纳名医,为她治好双眼。虽然她的眼早已好全。
在宁婼还是郡主时,瑶妃十分受宠。却在后来,突然冒出一个封了贵妃的宁婼,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宠爱,这怎么能让她不气愤、不恨宁婼!
“瑶妃不懂规矩,白芷还不快去教着点。”
宁婼挥退了众人,独独留下了瑶妃。她懒散地坐在上首,宽大的裙摆随意逶迤于地。看似温婉,却平白多了些母仪天下的威仪,颇有些神圣不可侵犯。
“你……宁婼,我可是尚书府的千金,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居然敢动我?”
绕是瑶妃也想不到,她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是她料定宁婼不敢动她,可宁婼的举动显然在她的意料之外,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生生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是吗?这世上还没有我宁婼动不得的人!”
看着瑶妃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宁婼勾起凉凉地笑意,这世上……再无瑶妃!
她不是圣人,反而锱铢必较,云帆的死不仅有皇后,还有瑶妃!若不是瑶妃与皇后煽风点火,火上浇油。云帆怎么会死!
和亲公主的人选,是皇后举荐了她;以她为饵设计圈套,让云帆自投罗网,是瑶妃的枕边风所致。后来,她收敛了恨意,嫁于沈煜为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皇后。御花园的锦鲤池,皇后不慎失足落水。
沈煜在战场上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到宁婼耳朵里时,宁婼正让人折了外面的腊梅让她修剪。
宁婼吓了一跳,琼袖扫过放有琉璃花樽的桌案,被修剪的极好的腊梅随着琉璃花樽一同跌落。
当她甩开宫奴不顾一切地跑到战场时,沈煜正在喝药,看到宁婼很是惊诧,随后又神色紧张的将她拉进帐篷:“你怎么来了,受伤了可怎么好?”
宁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见他伤势不碍事,没有危及要害。这才一脸嗔怪道:“还说我呢?你可是受伤了!”
沈煜看着她担忧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暖,取来滚了厚重的狐狸毛的大裘给她披上,“小伤而已,莫要担心。”
夜里,沈煜研究战术,宁婼向来体弱,陪了他一会儿就忍不住趴在一旁的斜榻上睡得昏沉。烛火哔啵中忽然听见有风声破窗而来,宁婼一惊,一支破空的利箭直冲沈煜和宁婼而来,她怔住,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沈煜将她护在了怀里,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猛然让宁婼回神,而她被他护的毫发无伤。她仓惶接住沈煜倒下的身体,忍不住大喊:“沈煜!”
沈煜唇色泛白,说话也虚弱,却费力地弯起唇角朝她笑:“婼儿……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宁婼闻言,身子一僵。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个人,在月光下,倾身轻语呢喃,“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年,梨花初绽,宁婼白衣倾城。
宁易的墓冢前,她仙女般的花容月貌哭得不成样子。沈煜初登皇位,百废待兴,在政务百忙中他抽出时间来寻她。
天边的夕阳呈现出火烧般的壮丽红色,那莹白的梨花也被渲染成了粉白色,一阵风吹过,扑簌簌地从树上飘落,悠悠地飘在宁婼的身上,与她的白裙交缠在一起。
她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篆刻的碑文,那个手势既温柔又带着怀念。宽松的袖子随着手臂动作而滑落,露出她纤细白皙的手腕,她低低呢喃,犹如呓语,“爹爹、娘亲……”
天逐渐暗下来,偶尔有鸟飞过。璀璨的星星一颗颗升了上来,镶嵌在黑丝绒般的夜空里,悠远沉静,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住。沈煜就这样陪着她从晚照斜阳到倦鸟归林。
正值年少的帝王心疼眼前低首垂目的姑娘,将她拥进怀里。她的泪水在他的怀中肆意。他心头一震,轻抚她的后背,“别怕,我会保护你。”
自此,宁婼最喜欢追着不放地人便是沈煜,看得皇后好生恼火,却碍于太后对宁婼的庇护和沈煜对宁婼的疼宠,让她有所动作而不敢行动,只能缄默于心、隐而不发。
直到皇后薛倩倩发现了宁婼与佞臣之子云帆有所牵扯后,才发酵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春朦胧,野苏绿裳。夏缠绵,拂帘画幕。秋萧瑟,澹澹水寒。冬雪纷纷又一年。
河堤上古木逢春,梨花落尽,枝杈上刚抽出了嫩芽,宁婼坐在河岸上拍打水面。
她就在这个时候遇见了一身狼狈的云帆。后来,宁婼与云帆接触多后,方知他虽是世家落魄公子,却举止言谈,文质彬彬,清俊儒雅,出口成章。
提及云帆,宁婼便会心似小鹿乱撞,做足了迷恋的样子。
“婼儿……离他远些!”
沈煜逆着光,发丝遮住了半张脸,手中重剑走偏锋,堪堪划过云帆的衣袂,声音仍沉静得像一汪潭水,却也冷得骇人。
“煜哥哥……”
宁婼见沈煜持剑而立,她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云帆面前。
沈煜眸光愈发得冷,看向宁婼的眸子带着微不可见的伤痛。偏生他败给了宁婼的坚持,只好怒吼着让云帆滚!
“呯”是他手中的剑落地的声音,宁婼看着眼前抬脚离去的沈煜,弦月映着月牙色的披风显得他的背影那么孤寂,心中酸涩难当:煜哥哥,对不起!
后来的后来,宁婼再也未见过云帆,直到她出嫁的前天晚上,云帆差人给她送了信笺,说要带她走……
“婼儿……咳咳,若是为你,倾覆了这江山又何妨,只是……我无法再保护你了。”
沈煜躺在宁婼的怀里,他伸出双臂,想要为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却终是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宁婼心中大恸,最后终于忍不住嘶声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极致的悲伤,她眼眶通红,往日乌黑的长发渐渐由黑变白,一瞬间苍老了好多岁。
当她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白玉殿。这时,白芷呈上来一封信笺,她言:“这是皇上御驾亲征前要奴婢交于娘娘的。”
她颤抖着手指看完后,泪水肆意,打湿了那封明黄的信笺。
原来,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却瞒了她好久;原来,他早已知晓李密的刺杀,却甘愿为她奉上自己的性命,只为成全她那荒唐可笑的报仇;原来那一场南夷花嫁,只为了不让她看懂云帆的阴谋,留下她心底最初的云帆。
宁婼吩咐白芷摆上珍馐佳肴,她遥遥举杯,复而饮下。她的眼神已经迷离,透过摇曳地烛光似是看到了含笑的沈煜,她喃喃道:“煜哥哥,你好傻……”
白玉殿火光冲天,火舌乘风而卷,蔓延了大半个皇宫,就连新帝要登基的政言殿也无一幸免……
那年谁许你白头,如今良人几何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