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这时光好像不老,为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呢?
我啊,我啊,我一直是您心里的模样呀。
恣意,恣意,你是不是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当然了,恣意永远陪在您身边。
我无力的睁开眼,鼻尖环绕着丝丝檀香,我大约知道,是胥生加多了檀木。命不久矣,这是我现在的写照,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一般无力了。是呢,是那人离开之后,“胥生”我唤道。不过片刻,便看见胥生掀开帘子,胥生冷淡的盯着我,开口道,“姑娘,何事?”我苦笑道,“我便这样了,你又何须如此冷淡?”“姑娘,若是当初你听子陵的劝阻,便不会这样。”“子陵...”“姑娘,好自为之。”胥生打断了我想说的话,我想那句话,我大约说过千万遍,想必胥生也听的厌烦了吧。
也是,若是当初,我听从子陵的劝阻,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不会脱出轨道。我与子陵是恩爱的夫妻,与胥生是相交甚欢的好友。
我闭上眼睛,时光好像回到了过去。
一名锦绣罗裙的少女,兴致极佳的揽着一名少年的手,两人穿梭在人群之间,笑得无比欢乐。香气环绕,雾色枭枭,我听见,那个少女说:意郎,今日咱们去观园看小陵和小生好不好。我听见那个少年说:你喜欢他们?若是喜欢,我便把他们买了,送你罢。那少女跺脚:你怎么能把人说买就买呢!他们自愿和我做朋友,他们有困难的时候,我们才能帮助他们。好,我的姑娘说什么都好。在那一瞬间,少年的容貌清晰,那是一个目光柔和,面容精致的少年。
少女眉目轻扬,嘴角微勾:意郎,你可真好,明日,最多明日,我便求父王为我俩赐婚。
好。
我就似局外人,手把着玉环,看着这眼前的一幕幕。那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刻进我的心,把它一刀一刀的割下来。是什么时候,那日的求赐婚,成了我俩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父王是个温和的人,我知道。可看着今日父王的模样,我依稀间看见了母妃的影子,那个武将的劲装女子,一步步的,一步步的朝我逼近,嘴里还说教着:你为何会出生,你为何出生,为何出生?
父王,我今生,非恣意不嫁。
求父王成全。
那日,我跪在父王书房外,声声清脆的喊道这几句话。我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这么做,有损父王尊严。自己的事情也会被京城里的权贵当作笑柄。可我知道,我若是不这样,恣意便会离我远去。我顾不得有多么丢脸。只是记得父王打开书房,那颓然苍老的模样,像极了死去的母亲。我听见父王冷淡的说:你若是真心想嫁,我便与你断了今日这父女之情,从今往日,你再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琳岚郡主。如何?
不等我回答,府外一声锣响。我有些惊喜,是恣意,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是他来接我了。不在像是面对此时的严峻,我露出笑容。却没看见,父王嘲讽和无奈似的嘴角。下人很快来报:王爷,是观园的戏子。我惊愕。终于,父王朝我看了一眼,眼神无声的传递着一个信息,我看出来了,你的情郎,不会来了。多么嘲讽的话。
本以为是意郎,却不想,是前几日在观园所遇到的戏子。片刻后,戏子被领了进来,是子陵。他穿着大红色嫁衣,朝着父王跪下,像是对我说,又似对父王说:我前来求亲,请王爷给我一个机会,请让我跟琳岚郡主说些话。父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我,我倒是觉得我跟那一红楼的妓子没区别。
我摇头,示意拒绝,却不想,子陵往我这边跪着走了过来,同我一样跪着,面对面。他说:惠娘,同第一日见你,我便喜欢上你了,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同姿公子一般。每说一句,便扣一次头。我捂着嘴巴,摇头,泪水朦胧。我已经把心交给了一个人。即使那个人不在,不来,不爱我,我也不会背叛他。
他说:子陵此生从未心动,惠娘不同,惠娘的模样在我心里,像太阳一样,牵动着我的心。他说:子陵请求惠娘,委屈与我。我仍旧摇头。他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不想,父王硬生生的把我的头磕了下去:容惠,父王此生对不起你母妃,在不能让你步她的后尘,你若有心,有心想着这王府,便和陵公子走吧。在我愕然的情况下,我竟和子陵相拜。这是京城的风俗,若是求亲,便相互对拜,以示愿意。看着子陵含笑的模样,再看着父王的模样。终究是笑了,说:好,好啊。我答应了。
父王唤来下人,把我和子陵一块拉走,走前,我好似昏迷了一会,醒来,在想不起我姓甚名谁。
“惠娘,又头疼了?”子陵拉开帘子,用冰冷的手摸着我的额头。我总觉得,以前好似也有这么一个人摸着我的头,对我温柔的说,您又头疼了?可是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人是谁。“没有,子陵,你哥哥还在观园吗?”我问。子陵摇头,拉起我的手,笑容温柔的说:“哥哥在前几日就为自己赎身,先行去杭州为我们购置新房了”“恩,子陵,为什么我想不起我是何时与你定亲的?”我看见子陵愣了一下,又温柔的说:“惠娘是想知道吗?”他同我说了一大堆我和他的相遇之初,相爱之始。我懵懂点头,不在发问。
在七月初,于杭州与子陵成婚。我们过得还不错,一年后,我为子陵诞下一子。我给他取名叫子岁。又过了三年,我近几天总是夜夜梦到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孤寂冷漠,触摸不到,虚无缥缈。脑袋里也不断有记忆复苏。
却始终记得不那记忆中关键的人物。
这日,我同子陵与子岁上街采购下月所用的物品,我也隐隐抓住了记忆中那模糊的影子,那是一片桃花树下,一个少女笑意盈盈的对着一个少年。“娘亲,娘亲我能不能买一串糖葫芦?”子岁稚嫩的话传入耳朵,子陵则是一脸笑意的望着我,我朝他们温柔一笑,说“岁岁很想吃吗?为什么不叫爹爹买呢?”子岁小嘴一撇,“爹爹说他的私房钱都被你拿走了,他没银两给我买。”“好吧,那以后我把我的私房钱给爹爹好不好?”“好啊好啊”子岁拍着小手欢乐道。小机灵鬼,我在心里小声骂道。
子陵过来牵起我的手,“子陵的私银永远都是惠娘的。”这可是变相的表白,我嗔怪的看着他,“留着点,我可不愿让外人说我是泼妇。”“他们夸你持家有道还来不及呢”一家三口欢乐的置办着。到了霞间。我对子陵说:“陵郎,我......”不想,子陵捂着我的嘴巴,笑着说“去吧,我和岁岁等你。只是,想起了能不能别走,我和岁岁,只有你了。”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我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回来的。”就径直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看到子岁眼中
含着的泪水和子陵欲言又止的话。
到了晚间,我来到记忆中的桃花树下。树上有一个少年,眉目精致,笑意嫣然,手把折扇,“姑娘可是来寻人?”我恍然,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姑娘可是寻人?”他再次发问。这次我给了一个准确的答案,点头。“姑娘寻的可是谁?”我摇头,我并不记得他唤什么,只是记忆中,含着一个字,“意。”“可是姿岁意胥陵的意?”
“是。”少年折扇一开,笑意满满,“那姑娘可是想好用什么来换了?”这还需要换?我有些茫然。少年则笑道,“姑娘可是不知道我黎玉的本事是要人换的?”“不知。”“倒真真有些可笑,黎玉可是要报酬才能帮你呢。”我抿嘴,这段记忆折磨着她,也折磨着子陵,我时常看见子陵见我时,有些焦灼,又有些害怕,我想记起,又不想记起,这种感觉,着实难受。“你需要什么?”“用你的寿命换这段记忆如何?”“......好”只是那一瞬间,我感觉身体有些轻浮,而我的脑海里多出了许多记忆。我跌跌撞撞的,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三日后,屋子里多了一个生人的气息。我睁开眼睛,喉咙有些干,沙哑的说“恣意?”那少年点头,没有说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我的脸庞。“为什么那日你不来寻我?”他仍旧没有说话。“为什么让我嫁作他人妇?”“为什么不来寻我?”“为什么?”“你若是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把我推向其他人?”我一口气发问,似乎在把这么多年的怨气,全部发泄在这个少年,这个她爱了许久的少年身上。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起我的手,没有说话。我这时才惊恐的发现,少年似乎不能说话了,连双眼也是黯淡无光的。原本打算脱口而出的质问,变成了:“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人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是恣意,你为什么要舍弃它。
少年仍旧摇头,我也只好禁声,时间在不断的流动。这时,子陵推门而入,拉着子岁。“惠娘...”在看到恣意的瞬间,子陵的目光黯然了一下,“是姿先生啊。”子岁拉拉他的手,问:“爹爹,问什么这个人拉着娘亲的手。”子陵蹲下身子,微微出神,直到对上恣意黯淡的眼睛,这才回过神。对着子岁说道:“这是你姿先生,娘亲的朋友,也是你日后的老师,好了,你先出去玩吧,爹爹和老师交代一些事”他撒了一个慌。子岁懵懂的点头“好吧,爹爹,我先出去玩了。”毕竟只是三岁的孩子,不懂得他人之间的气氛。跑了出去。
“姿先生,你回来了”子陵关上门,回过头。恣意看向他,双目无神,点点头。“姿先生失盲,哑了?”恣意点头。“那么姿先生回来作甚”恣意回过头,那双眼睛好像只是紧紧盯着我,好像又不是。“姿先生可知你抱得是他人的妻子?”恣意又点头。“那姿先生怎么还不放手。”
恣意正要放手,我却紧紧抱住他的手,有些冰冷,不似子陵那般冰冷。“子陵...对不起。”我沙哑着声音,带着歉意说道。子陵握紧双拳,“惠娘可是要抛弃子陵和子岁,和姿先生走?”“对不起,恣意他太脆弱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报以怎样的心情回答子陵的,我只知道,子陵定是受伤了。
“惠娘,你当真如此?弃我与子岁不顾?”子陵肩膀有些颤抖。我仍然只能说出三个字,“对不起。”“容惠,你当真在这四年从未爱过我?若是不爱,你怎会为我生下岁岁。若真不爱,你在此对天发誓好吗?”这下好了,便是连惠娘也舍了不称,但是他几近祈求的话语,使我别过头,说出残忍的话:“子陵。我在此发誓,我此生从未爱过子陵”我知道,我知道这时说出这些话,多么伤子陵的心。竟是连子岁也不顾。“容惠,你当真残酷如斯;可笑我子陵一心以为终有一天能感动你;也罢,是子陵的错,子陵错了,咳咳,咳咳,若是你跟姿先生走,你会后悔的!”子陵捂着胸口,笑着走了。我不忍看着他这幅模样,狠下心。看向恣意清淡的说:恣意,带我走好吗?
“我们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我们一起好好生活。”
恣意抱起我,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我看见那里有一片桃花林,而最中间的那棵桃树上,住着一个人,我看见恣意对着那人笑了笑,把我放下来,抚摸着我的发丝,我问他:“恣意,这时光好像不老,为什么你这么年轻。”
隐约间,我好想听到恣意说的话,我啊,是您心中那个模样,一直不变呢。
我又问:“恣意,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一直陪着您。
那个坐在桃树上的少年轻笑:恣岁意胥陵,吾名姿岁,也名子岁。
檀香燃尽,我恍然回过神,看到胥生在帘子那边,我唤:“胥生。”
“你今日,是否又放多了檀木?”
胥生掀开帘子,合上我的眼睛,“姑娘,您该走了。”
我安详的闭上眼睛,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我,有姿意,有子陵,有胥生,还有,子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