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进入我的记忆,是在上初二的时候。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去一个三公里外的村子给一位因保护游击队员而惨遭国民党军队杀害的老大娘扫墓。至今记忆尤深的是当时我站在队伍里,听着老大娘的儿子讲述老人的英雄事迹,就为她的勇敢和无畏深感敬佩。烈士,一个在书本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词,对那个少不更事的我来说,仅仅是一个词语,而长眠在地下,看着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幸福的老大娘——史凤莲烈士,终于让我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它的含义,此后每当读到这个词语,心下就不由肃然而敬。
在老家,终日辛勤劳作的人们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去踏青的,但是扫墓却是丝毫不会马虎。早早的吃了饭,远在另一个塬上的姨妈就已经进门了。舅舅家在离我们不远的村子,母亲便提出早已准备好的香纸等物,和姨妈一起去给外爷外婆扫墓。而父亲,就随后关了大门,去了爷爷奶奶的坟上。
那个时候我还小,对扫墓上坟是从不关心的。及至上了中学,关注起它来,我曾想自己作为家里的一个男子汉,也应该去扫墓才对。然而当时学校却不会放假,于是每次的想法便化为一种奢想。后来生活所迫,我背井离乡远在省城谋生,给亲人扫墓更是一种奢望了。然清明总归是清明,无法亲往扫墓,却关注起了别人的踏青。每天里早出晚归,两点一线,我少了与大自然亲近的更多机会。工作的压力,狭小的空间,使我总喜欢在网上浏览别人踏青的照片。观一图知春秋,这边的树木方显稍微的嫩芽,照片里已经有了繁华满枝,便不由感叹这里竟然一城两季!
去年临近清明,回家扫墓的想法如地里的庄稼一样疯长,我终于不再像往常一样在这个法定的假期里继续加班,便驱车赶回老家。这源于我对伯父的强烈思念。
生于一个贫困之家,在哪战乱的岁月,伯父无力成家,最后进了离家十几里地的一个寡妇的家门。打我记事时候起,最喜欢听的一句话就是母亲告诉我:你伯回来了。大伯回家的次数多了,我以一个孩子的窃喜庆贺自己:我发现只要伯父回来,就会有我的一堆好吃的,于是每当放学回家,就盼望着能在家门口看到伯父的自行车。每当伯父笑眯眯的用手轻轻地抚摸一下我的小脑袋,然后给我往外拿吃货的时候,母亲就会笑着问我:”锋锋,我们几个你最爱谁?”我便回答:“最爱我伯。”大家就会哈哈大笑。
伯父有制作木灯笼的手艺。每年腊月,伯父就早早的开始准备起来,到正月初六,人山人海的街道里就有了伯父的摊位。由于过年时节有许多好吃的东西,还有精彩漂亮的社火可看,这个时候伯父就会把我带到家里。小孩子贪睡,到大妈给我穿好衣服的时候,伯父已经耍杂技似得把许多许多的灯笼捆成两大捆,小山一样。早早的吃了饭,伯父就用一根长长的扁担挑起来,忽闪忽闪的往街上去了。街道在每个月逢三,六,九的日子逢集,十五以前仅有的三天集对于伯父来说就显得极为珍贵,每天白天他和三哥不停的制作灯笼的木架子,晚上还得在煤油灯下印制灯笼纸,大妈带着几个姐姐就负责把印制好的灯笼纸往木架子上糊,而我总是以一个小孩子的童心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儿,做着做着,就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窑洞里就又增添了一道美丽的灯笼墙。
伯父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辛勤劳作,养育着一个七口之家。等到三哥成家,两个姐姐出嫁,伯父总算完成了一生最为重要的大事,而他的双耳却一天天失聪,最后因为肺部严重感染医治无效去世。令我终生遗憾的是,在老人弥留之际,他终生疼爱的我却由于工作而未见最后一面。多年已过,每当想起此事,我便不胜唏嘘!
驱车来到坟地,才发现周围又增添了几座坟墓,我环顾左右,却认不出那一座是伯父的了,心下伤悲,又想起我的遗憾,便不禁泪如雨下。电话里受大姐指点,找到伯父的墓,便赶紧双膝跪地,哀哀凄凄,一旁的妻儿也泪眼婆娑起来。
流年似水,光阴荏苒。如今国家强盛,民众乐业,我辈在享受美好生活的同时,又岂敢忘却如史凤莲老大娘以及伯父等上辈人的血泪以及艰辛!
又逢清明,我继续以我的方式对他们进行隆重的缅怀!